第180章 为师来晚了

陈宵枫跪在地上，额头抵着石台，口中低低的呢喃：“师兄，你恨我吗？你恨我吧……我害了你，又没用，没能救回三师姐……连二师兄也不知所踪。

我说着要赎罪，却连你挂念的人也护不住……你该恨我的……”

那天，从苏卿北出现到陨落，一直都没有理会过他，他的师兄能听到他的声音，却只当他不存在。

没有恨，也没有怒，什么也没有。

从始至终，没有给他一点关注，更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

就好像他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出现在苏卿北的生命中，无论生死，都不会再有他的痕迹。

而他的生或死，也不在苏卿北的眼中。

原来这世上最让人害怕的情感不是恨，而是遗忘。

苏卿北连恨都不肯恨他，若有来生，想必也会避他唯恐不及。

不，他的师兄选择了这样干净利落的方式离开，连一点元神也不曾留下，或许也是怕他会生生世世的来纠缠吧？

他对于苏卿北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灾难，需要用生死去躲的那一种。

灾难啊，若是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他，那该有多好？

他跪在石台边，弓起的脊背上清晰的显现出脊骨突出的痕迹。

忽尔那脊背蹋了下去，原本跪着人也顺着石台边缘无声无息的滑落到地上，没有了动静。

一个人所经历的最悲哀的事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一个人在绝望中昏迷，又一个人醒来，睁眼发现自己仍然身处绝望之中。

陈宵枫再次醒来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没有起身，只是慢慢的在地上躺平了，半睁着眼睛看着石台边缘露出的一角青纱。

他的脑子有些混沌，好像想了很多事，却又不知道具体都想了些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苏卿北去做些什么。

他想起了什么，猛然睁开眼，撑起身子，抖着手轻轻掀开苏卿北的衣袖。

那串宝石手链还好好的挂在他的手腕上，只是光泽略显黯淡。

陈宵枫用食指指腹轻轻碰了碰其中的一颗宝石，渡了一点灵力进去算是敲门，声音低哑的唤道：“小鹿……”

手链没有动静。

陈宵枫急促的喘息了几声。

在寒幽潭时，他曾特地放出了小鹿，可是自从把苏卿北从潭中接出来，他却再也没有见到小鹿出来过。

他去接苏卿北时小鹿也不在。

以小鹿护主的性子，只要它还在，就不会任由那潭水伤害苏卿北。

那小鹿……是为了救苏卿北力竭而亡了，还是损耗过大陷入沉睡醒不过来了？

他当然知道苏卿北有多么看重小鹿，若小鹿有什么伤损，是苏卿北所不能承受的。

当时他在动手之前，从未想过要给苏卿北带来永久性的伤损，还特地将小鹿封了起来。

可是小鹿现在没有了……

古殿空间他打不开也进不去，他不知道小鹿现在到底如何了，若是小鹿真的没了……师兄怎么受得了？

他的师兄经历了背叛、伤害，没了修为、瞎了眼睛、失去了小鹿，又有慕秋白战死，怎么会不绝望？

怪不得他不惜自爆元婴，也要离开这个世间。

这每一件事，都是将苏卿北推入绝境的手。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是师兄之死的罪魁祸首。

他亲手，杀了这世上唯一爱他的人。

那杀了他，他师兄的仇就算是报了……

陈宵枫手撑着石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伸手拿起苏卿北的命牌小心翼翼的贴在心口，喉头轻震，一道发乌的血线顺着唇角滴落下来。

他怕自己的血弄脏了苏卿北的衣裳，连忙捂住了嘴，却还是有所不及，一部分血珠落到了苏卿北的腕间。

那里的衣袖被掀起了一点，宝石手链沾了血，闪过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光华。

陈宵枫放下手，扯起一点袖子想去擦那些血迹，却发现刚才滴落的血珠不知所踪。

苏卿北的手腕上干干净净，苍白而冰冷。

他有些疑惑，但此时他的脑子混沌，不曾细想，见师兄的手没有脏，便只是仔细替苏卿北理好了袖口。

看着苏卿北的脸，他声音低低的道：“师兄，我的罪赎不了，那我……给你报仇，好不好？”

他口中说着话，慢慢的抬起手掌，就要向着自己的天灵拍下！

就在这时，石室门口处传来一道细细弱弱的女子哭声：“我要看看大师兄……”

陈宵枫的手掌在自己的天灵上方不远处滞住，眼珠迟钝的转了转，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对啊，他还有事没有做。

师兄的清誉，是要还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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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卿北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荒诞的梦.

梦里浓烈的悲喜渐渐离他远去，他可以像一个看客一般站在一边，冷静的看着这个人可悲可笑的一生。

就这样吧。

可悲也好，可笑也罢，结束了，一切就再也与他无关。

唯一觉得愧对的，就是他的师尊。

师尊临走前，千叮万嘱要他等他的，可是他真的好累，等不了了。

他终究是让师尊失望了。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事，他还可以刻意的不去想，逼着自己不去在意，还能想着有明天。

可是在小鹿死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突然就觉得支撑不住，而在鼻端充斥着血腥味、听到慕秋白战死之时，他只觉得这个世间他多留一天都无法忍受。

有冲动吗？

或许有吧，但他不后悔。

【卿儿……】

【卿儿……醒来！】

师尊！

苏卿北猛然睁开眼睛，如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喘息！

入目是浅灰色的承尘帐顶，耳边有风声鸟鸣，甚至还有女子悄声说话的嘻笑之声。

他还活着？

这不可能的，元婴自爆，必死无疑，他不可能还活着的。

不对！他明明是瞎的，现在竟然能看见东西！

【吾儿莫怕，是为师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