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决裂（上）

冬月廿一，黄道吉日，宜嫁娶。

赵彦深乃齐国丞相，处事沉稳、小心恭慎，向来为历代齐主所倚重。

故而幼女赵心月出嫁的隆重程度不亚于天子嫁女，当今齐主派人送来贺礼，众多王公大臣亦亲临拜贺。

卯时刚过，尚书府门前便车水马龙、拥堵不堪，以至于赵彦深不得不派人前往街道疏导交通。

尚书府占地宽广，面积与王府相比都不遑多让。

因为赵心月曾是日月宗的弟子，故而日月宗宗主崔由妄及其亲传弟子桑景行等人也前来参加了婚礼。

为了分流人群，赵彦深特意将府邸划分成几处，好让朝堂、江湖、民间等不同阶层的人找到各自的归属。

江湖人士的场地在中庭一墙之隔的地方，崔由妄与赵彦深是好友，所以一进尚书府便被赵彦深拉走闲聊。

现下场中只有萧顺之、桑景行、广陵散、元秀秀，还有十几个平时在宗门比较有头脸的弟子。

广陵散的师尊华胥引临终前托孤萧顺之，故而萧顺之一直对广陵散十分关心。

又因为广陵散为人乖觉、处世温雅，萧顺之一度想收其为徒继承他的衣钵，只不过被广陵散婉拒了。

萧顺之收徒的心思已是好几年前，广陵散拒绝之后便没有再提。然而如今因为晏无师重提崔彧旧事，萧顺之近日一直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虽然广陵散不愿再度拜师，但对萧顺之这十余年的照拂也是颇为感念的，其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引起他的注意，遂上前询问道：“萧师叔，我看您最近脸色不好，饭也不曾用几口，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然而萧顺之沉浸在回忆里，对广陵散的话置若罔闻。

广陵散见其没有回应，愈发担忧起来，上前轻轻拍了他一下。

被人触摸，萧顺之还以为是崔彧来找他索命了，吓得倒退好几步，面色骇然。

待看清是广陵散，方才缓了惊恐，但神色仍十分哀戚：“阿桓，我后悔了。”

被叫了旧名，广陵散更加不解：“师叔，您到底怎么了？”

萧顺之长长叹口气，强压下剧烈波动的心境问道：“晏无师有告诉你什么吗？”

广陵散：“没有，怎么了？难道他又闯祸了吗？”

萧顺之闻言一笑：“他转了心性不过一年多，你便又处处为他着想了？难道完全忘了他之前的行径？”

广陵散摇了摇头：“因为那件事…确实是我疏忽在先，他心里有气是正常的。我帮他，也算是偿还以往欠下的债吧。”

萧顺之无奈，慈爱地抚摸他的头：“你啊，总是这般心软，若是以后做了宗主…罢了，他不告诉你也算是好事，省的你一天到晚东想西想，像我一样。”

广陵散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师叔，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萧顺之却不再继续，而是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我忽然有些身体不适。劳烦阿桓你帮我向宗主告个假，待身体恢复，我再亲自向宗主请罪。”

萧顺之乃一宗长老，按理说不来这种场合也可。只是他一辈子谨小慎微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中途抱恙离席。

广陵散心下一酸，正要安慰几句，却见萧顺之用传音入密的形式向他说道：“晚上悄悄来找我，别叫人发现。”

于是收敛了神色，如宗门再普通不过的弟子一般拱手向萧顺之行礼，恭恭敬敬送他离府。

元秀秀记得谢陵的话，一直关注着广陵散的动向，就连桑景行过来找她，她都一点不搭理。

等萧顺之一走，她便走上前去：“广陵散，我有话对你说。”

见广陵散装作没听见，她只好扯住他的衣袖悄声道：“你不必如此作色，若非晏无师叫我传话，我也不愿和你多说。”

广陵散这才说话：“他有何事？”

元秀秀：“他说自己去前面探路，先走一步了。”

广陵散先是皱眉，又结合方才萧顺之的话，很快便全部明了，不免朝桑景行的方向看去。

“他去找崔由妄了，你不必担心被听见。”元秀秀淡淡道。

广陵散镇定下来，看她对桑景行冷淡的态度，不由一哂：“怎么，你是看晏无师现在又变得如从前那般，所以想要换个下家接盘了吧。”

元秀秀敛了笑容：“我委实不知到底是哪得罪过你，自入宗以来我们说过的话都不超过十句吧！怎么你的表现好似我是你的仇人一般？”

广陵散：“因为你很像一个女人…一个我最厌恶的女人。”

元秀秀轻嘲：“原来如此，广师兄可真是心胸宽广呢，连家中旧事都要迁怒于我一个弱女子身上～”

广陵散似没听明白她话语中的嘲讽：“但愿晏无师看不见你这副样子，不然他可要伤心欲绝了～”

元秀秀柔柔一笑：“那便请广师兄莫要在他面前信口雌黄咯～”

两人俱是面带微笑，可说出的话却堪比刀剑，有弟子发觉不妥，早躲他们远远的，生怕被殃及池鱼。

元秀秀说完施施然一福身，款款朝后苑走去，广陵散则习惯性地翻个白眼，也朝另一边去了。

……

外间的热闹映衬出后苑的寂寥，新娘子赵心月一身喜服枯坐于凳，呆呆望着铜镜出神。

元秀秀准备了好些恭喜的话，但见赵心月如此，不禁问道：“心月，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你为何不高兴呢？”

赵心月神色哀伤：“秀秀，你说晏无师是不是很讨厌我，我大喜之日他都不愿见我一面。”

据元秀秀观察，晏无师虽对赵心月无意，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于是她宽慰道：“怎么会？你们之前虽有些不愉快，但晏无师并非气量狭小之人，他最近确实有事抽不开身，昨日还让我祝贺你呢～”

赵心月听罢更是伤心：“你看，他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见你一面，我当面询问他却不肯假以颜色，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元秀秀语塞，正要再说，房门却陡然被打开，一道人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