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决战（三）

距离原本约定的开战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演武台的崔由妄、晏无师还没交上手。

众人眼见晏无师两次欲动手，俱被崔由妄一句话挡了回去，不禁都有些纳闷，不知崔由妄意欲何为。

唯有元秀秀十分忧心。

昔年高洋灭杀元氏族人时，明面上她是靠崔由妄的庇护才得以存活。

时人皆称赞崔由妄有着一颗慈悲之心，不忘魏国旧日扶携之恩。浑然忘了就是崔由妄的暗中生事，才使北魏一步步衰落以致灭亡。

最后也是他袖手不管北魏遗族的死活，方让元氏一族伤亡殆尽，几近灭绝。

所以她深知崔由妄此人凉薄虚伪至极，不和晏无师动手的原因绝非不想出手那么简单，而是有更加深层的目的。

禁不住捏了一把汗，心道晏无师你可别着了他的道啊！

今天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是游览山间水色的好日子。

在演武台对面山峰的高手们看见崔由妄从怀中掏出一件圆圆的明亮物体，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斑斑光芒。

是一面镜子。

看着这面镜子，谢陵没什么想法，但他却能感到晏无师的满腔恨意。

因为——

晏无师招呼都不打，直接夺走了身体主导权。

这下换成谢陵在识海呆着了。

他一边翻白眼一边嘲讽道：“还好意思说我冲动，先看看自己什么样吧！”

晏无师没空搭理谢陵，一双凤目紧紧盯住崔由妄：“把镜子还来！”

崔由妄抚着下颌道：“你现在的模样，才终于有了点以往的影子。若非你片刻都未离开过此地，本座都要以为对面换了人。”

晏无师冷冷道：“你给本座长老之位，不过就是希望本座替你背负屠宗灭派的骂名，好让自己置身事外。若能再让本座接管你那江河日下、风雨飘摇的宗门，那可是再好不过了，顺便还能解决自家亲戚的婚姻大事。真是一箭三雕，打的一手好算盘呀！”

崔由妄奇道：“虽说本座功力比不得叔父崔彧、支持日月宗的齐国疆域也比不得魏国，但历代齐主对我都最是言听计从，日月宗辉煌远甚于以往。若无师你再继承本座衣钵，何谈不能一统武林，将日月宗发展到极致呢？”

此话传到对面山峰，众人不免神色各异。

汝鄢克惠和雪庭提心吊胆，生怕晏无师受到蛊惑而真的重归日月宗。

前者是觉得晏无师接手后必会让日月宗越发强盛，进而威胁南朝的安危。

后者则是生怕周国对晏无师的投资打了水漂。

桑景行听后心下愤懑且哀苦，崔由妄当着所有人的面招揽晏无师，显然丝毫不考虑自己这个亲传弟子的感受。

一时间觉得自己百无一用、师尊崔由妄毫不给他面子，晏无师此人实在讨厌。

最后竟不知到底应该怪谁。

元秀秀此时反倒比任何人都淡定，虽然晏无师现在的表现又让她想起以前，但她却知道，晏无师绝无可能答应。

果不其然。

晏无师哈哈大笑：“本座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把背叛旧主这种不齿行径说的这么大义凛然，清新脱俗的。你如果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可就要失望了，因为本座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给日月宗送终！”

崔由妄闻言轻轻一叹，惋惜中带有一丝不可名状的意味。

他悠悠道：“无师，你就一点也不顾念旧情？”

这话说的极为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晏无师有什么别样的绮念。

但晏无师却明白，这非但无关绮念，而是他将要说出诛心之语的先兆。

晏无师心沉至底，并不接话：“闲话休提，速速出招！”

看出他冰冷面容下极力掩饰的慌乱，崔由妄不依不饶：“你就算不顾念我这个旧主，也要想想她呀～”边说边转动手上的镜子。

这不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准确地说是一面从用料到做工都极为罕见的紫金镜。

寻常镜面都是用黄铜做成，好一点的也只加些金银点缀。

可崔由妄手中这面镜子却十分珍贵，不仅镜面光亮清晰，镜后更是雕龙画凤。

若说此镜价值抵得上一座城池，恐怕也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看着紫金镜，晏无师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你不配拿这面镜子，更不配提她。”他平静道。

崔由妄笑道：“配或不配，镜子不也在我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晏无师便突然暴起，抽剑出鞘斩向紫金镜。

噼噼啪啪！

紫金镜破碎成千万片扬洒于空中，映射出无数张晏无师和崔由妄的面容。

镜片在空中飞扬激散，又很快溅落一地。

有几块碎片打在剑身，太华剑随之发出嗡鸣，似感受到了主人愤怒的心情。

事实上晏无师也确实雷霆震怒，挥出的一剑毫不收力，有几块碎片把他的衣服划出丝丝破损，甚至有片直接划伤手腕。

血滴顺着袍袖落下，他也不管不顾，只一双凤目对着崔由妄怒目而视。

“无师，看来你真的生气了？”崔由妄哎呦一声。

晏无师：“哼！”

声止身动，太华剑裹挟着劲风挥斩而来，破空声刺耳。

而此时在识海的谢陵却无心观看打斗，只急得在原地团团乱转。

他知道为什么崔由妄一开始要说那么多话了，原以为是在拖延时间，等看到晏无师现在怒发冲冠的模样时才全明白了。

起初崔由妄找他状似无意的闲聊，是为了卸去自己的心防，后又几次磋磨，将他本来全神贯注的心分出几缕神，为的就是最后那番话。

魔心破绽会使人暴躁易怒，而崔由妄的那番话，直接勾起了此种破绽。

若是最开始心无旁骛还好，不至于被那番话影响过深，但看晏无师现在这副模样，明显已经接近失去理智了。

谢陵不得不赞赏崔由妄的这番心计，自己虽不知那面紫金镜对晏无师的意义，也能看出晏无师深受其影响，以至于几乎方寸大乱。

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吧。

谢陵见晏无师毫不听劝，在识海轻轻叹了口气，彻底躺平下来。

而在演武台之外的看客们，则是心里一松。

这两个人终于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