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弃如草芥

晏无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故而暂时没有去想，只一心沉浸在喜悦中。

与当初的黯然离家不同，现在的他可谓是衣锦还乡，来去自由。

再次渡江北上，没有了年少时候的惶然，取而代之的是踌躇满志，欲回到北方继续开展鸿图。

合欢宗近日有些忙碌，元秀秀便与他在渡江之后分别。

晏无师则与方清玄顺流北上，返回长安。

本想直接去西域将太阿剑破开取出《朱阳策·识神卷》，可从浣月宗据点传出来的消息，宇文护似乎找自己有事。

于是只得先把识神卷放一边，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但他回长安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宇文护，而是宇文邕。

一见到他，宇文邕便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

良久方道：“大冢宰若提出什么要求，暂且都先答应着，朕之后再为你转圜。”

晏无师疑惑：“是出了什么事吗？”

宇文邕欲言又止，只说道：“以保住性命为先，一定不要拒绝或者顶撞，切记切记！”

瞧着宇文邕殷切的眼神，晏无师只得答应了。

大冢宰府。

宇文护在一处隐蔽的书房召见了他。

一进门，便听宇文护戏谑道：“晏宗主可真是忙碌，一年三百多日，我这个大冢宰都见不上你三回。”

心知他还记恨着傅瀚命丧生日宴之事，晏无师拱手致歉：“是我一时疏忽，以致傅长老遇刺身亡，还请大冢宰责罚！”

本以为宇文护只是有意借着傅瀚之死生事，好教浣月宗出让更多利益，因此晏无师已在心中计算好应当上供的份额。

然而这次的宇文护，胃口却不止于此。

他好整以暇：“晏宗主既如此恭敬，咱们又难得见上一面，我若不说清楚，下回你又外出云游了可怎办？”

他的语气愈发阴阳怪气，晏无师强捺下怒火，语气平静道：“大冢宰请讲。”

宇文护幽幽道：“那便出让吧。”

晏无师有不祥的预感：“什么？”

“交出浣月宗，让出宗主之位，我可保你衣食无忧。”

“……何出此言？”

许是觉得胜券在握，宇文护一改平时的横眉冷眼，为他解释道：“我当初能收容你，本就是看中你天下第四的实力。之后你不听我令与崔由妄擅自决斗，致使武功尽失。我为了保住你，不知付出了多少代价！”

说到此处，他极为生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还有我派去襄助你的三位长老，短短两年便死了两个！”

晏无师插话：“可我举荐了崔不去，还有方清玄。”

“正因如此，我才优容你到现在。否则你瞧瞧侯莫陈崇，我有多容忍一分吗？便是宇文邕之兄宇文觉，我亦不曾多给他一次机会！”

所以我还要感谢你咯？

晏无师敛去讥嘲之色，仍恳切道：“是否有小人向大冢宰进了谗言？你不应只听一面之词呀！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宇文护不答，只发出一声哂笑。

知道他不欲让自己知晓内情，于是静了一瞬，晏无师又问：“那么敢问大冢宰，我退位以后，除了衣食无忧，是否还有其他的福利？”

宇文护：“好处自然不少，除了能够保证你的生活，我每年还能额外从浣月酒坊的利润中匀给你五百两银子。”

？？？

晏无师在心底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敢情不止要自己交出宗主之位，连基本盘酒坊都要给薅走？

即便是这样，晏无师依然没有破罐子破摔，他还是想要抢救一下。

“大冢宰，浣月酒坊每年的利润至少有五万两银子……”

宇文护会意，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你还挺精明嘛，也好…那便加至每年一千两银子吧！”

宇文邕…

对不住，我答应你的话，注定要食言了……

砰！

晏无师想罢，任凭愤怒肆虐心间，并控制着身体拍案而起。

自从二人合作以后，晏无师一直不是很恭顺，宇文护对他也早有了解，因此并不如何生气。

反是耐心道：“晏宗主何必如此，你我二人相识数载，你得到你想要的，而我也得到我要的，大家好聚好散不好吗？”

晏无师冷冷道：“我想要什么，你真的想知道？”

宇文护一手支颐，优哉游哉：“讲。”

晏无师贴近他道：“不论是浣月宗或者酒坊，它们皆是我的心血，本座绝不容许外人染指！”

宇文护“讶然”道：“那你就是不答应咯？”

这回轮到晏无师哂笑了。

见他如此，宇文护也明白了：“好吧，你既不肯放弃宗主之位，那便为我做些事情。”

“何事？”

“永丰镇有流寇肆虐，你之前也去过，想必对地形很是熟悉，那便前去清剿吧。”

一个只有几十人、地处塞外荒原的小镇子，竟然也有流寇？

之前得到的消息与如今相印证，看来宇文护是彻底放弃自己了。

晏无师遂最后问道：“那么请问大冢宰，此次任务可有帮手或者期限？”

宇文护和颜悦色：“没有…也不要紧，你好好收拾一番，再去也不迟。”

看来真是连装都不想装了，欲让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地上路啊！

晏无师轻叹：“我明白了，告辞。”

一脚跨出门之际，又听宇文护道：“晏宗主，此次之后，相见无期，你要善加珍重才好。”

相见无期……

也对。

晏无师想了想，特意回转身，郑重其事道：“在周国这四年，全赖大冢宰庇佑，浣月宗才能有今日。本座也祝愿大冢宰，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二人在一起相处，难得有今日一团和气的时候。

不知宇文护是否听出弦外之音，或许就算听出来，对于过惯了大权在握、顺风顺水日子的他来说，也是不会意识到潜在危险了。

而这一句十分隐晦的提醒，晏无师亦是看在浣月宗在周国立足好几年的份上。

言尽于此，两不相欠。

最后对宇文护行了一礼，算是了结这四年的“主仆情谊”。

晏无师遂施施然转身，离开了大冢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