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身后风波（上）

长安。

九华观。

中庭回廊。

方清玄在廊下修剪花枝。

平心而论，自己的剑法和指法虽然出神入化，这项天赋却并没有表现在莳弄花草上。

看着七零八落的枝桠，他放下剪刀，终止了对这些可怜花草的摧残。

早有眼疾手快的仆从接过剪刀，双手捧着退回角落，安静侍立在侧。

方清玄不着痕迹扫过这七八个人，不置可否。

这几人虽然名义上是九华观的仆婢，但以方清玄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他们武功不低，还都擅长轻功。

跟着晏无师耳濡目染这么久，很快就猜出了他们的目的。

自己如果在观里突然消失，他们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告知宇文护，从而尽早做出应对措施。

可惜不仅宇文护，便是天下人都没料到晏无师的真正目的。

如今已近一月，算上路途耽搁的时间，消息差不多也该传到了。

不出所料。

翌日拂晓，天空还未亮透。

刺耳的声音便在九华观响起：“方长老，大喜呀！”

方清玄从入定中醒来，一个呼吸便完成了从下床到出门的步骤，来到说话之人的面前。

来人一副内宦打扮，极为油滑老练。

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很快眉开眼笑：“咱家先恭喜方长老了。”

内宦嗓音尖细，令方清玄很不舒服。

他淡淡道：“是有何事？”

内宦并不因这冷淡的态度着恼，他虽在宫里服侍，却是宇文护安插的亲信，知道面前站着的是个“红人”，有意存了交好的心思。

故而一大早便来到府上报喜，希望博得一个好印象。

“刚刚从北境传来的消息，浣月宗宗主晏无师寡不敌众，被贼寇打入河中，恐怕凶多吉少啦！但浣月宗不可一日无主，您是宗门的太上长老，地位超然，所以大冢宰特命您接替宗主大位。”

方清玄眉头一皱：“所以你是传旨的人？”

内宦连连夸赞：“不愧是太上长老，一点就通。咱家便是待会来传旨的人，您可别认岔了呀！”

方清玄笑了，不过这笑并非内宦想的那般。

“晏宗主死讯才传来，这么快就想好了应对策略，大冢宰真是雷厉风行。”

内宦一时哑然。

来之前他专门打听过，此人不善言谈、冷如冰霜，便是大冢宰都拿他没辙。

可如今一见，怎么说出的话跟刀子一样，颇有晏无师的风范了？

莫非继承宗主之位的同时，连前任宗主的特质也一并继承了？

真是奇也怪哉！

面上赔笑道：“这正说明大冢宰对您的厚爱呀～”

“恐怕此番厚爱，我是承受不起了。”

“对…嘿嘿…诶？长老你说什么？”

“我对宗门大小事务素不谙习，还请大冢宰收回成命，另择他人吧。”

“方长老，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任命诏书将至，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内宦说的严重，方清玄却根本没放在心上：“与我无关。”转身的同时又说道：“若你们执意要来，请恕我无礼之罪…要将你们拒之门外了！”

一如来时悄然隐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内宦在原地伫立良久，又气又急，碍于此人高深的武功不敢追上去发难。

狠狠一顿足，折去大冢宰府告状了。

……

晏无师的死讯很快传遍长安，又外溢至各个州府，以及九州大地。

这个名字有着非同一般的魔力。

不仅因为他曾经位列天下前五高手的名列，更因此人在四年前不顾自身劣势单挑天下第三高手、日月宗主崔由妄。

最后的结果竟是崔由妄身死，而他却在两年后好端端地在长安出现。

即便武功尽失，能在崔由妄手中全身而退，也是十分值得称道的事了。

因此当他的死讯从北境传来，很有些人不相信，皆以为这又是他向世人开的一个玩笑。

不过种种猜测很快得到了辟谣。

因为晏无师坠崖那日永丰镇风雨大作，使本就汹涌湍急的黄河水更加泛滥。

加之黄河泥沙众多、布满礁石，凡是掉下去的人都尸骨无存，根本没有寻到的可能。

所以周国大冢宰宇文护“遗憾”地宣布了晏无师的死讯，并放话开始寻找能够接替宗主之位的人，于是众人的目光便从晏无师之死转移到了浣月宗身上。

众所周知，浣月宗门下弟子上百，经营着举世闻名的浣月酒坊，又有方清玄这样的当世高手坐镇。

晏无师一死，留下的可不仅仅是宗门，更是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

如果谁能填补上这个真空，那么他的地位便会水涨船高，声望达到一个令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因此许多人开始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甚至有迫不及待的竟直接去宇文护的府邸毛遂自荐起来。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宇文护当然门清。

原本他想一概回绝不见的，可自己最初敲定的人选方清玄，竟然公然违背自己以皇帝名义下发的旨意，抗旨不遵！

幸好传旨的内宦提前来报，才不至于让他颜面扫地。

虽然极为不悦，但方清玄此人据说武功媲美祁凤阁，如果下令抓捕，不仅抓不到人不说，还会因此得罪一个武林高手，自己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在思虑一上午之后，他决定将宗主之位顺移至浣月宗另一位长老，崔不去的手中。

然而更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崔不去居然也忤旨不接！

宇文护如今已将崔不去视作一等一的心腹，比那些跟了他几十年的人还要重要，故而他同样不能对其施加任何惩罚。

只能默默咽下恼怒，继续寻找接替宗主位置的人。

浣月宗这样大一个产业，交给谁也不放心，他心中唯二中意的人选又都不接。

眼见上门拜访的人越聚越多，拜帖一间屋子都要堆不下了。

宇文护遂下令禁止任何人再登门询问或者旁侧敲击有关浣月宗的事项，违令者斩。

禁令一下，众人这才偃旗息鼓。

可直到晏无师的头七都过去了，浣月宗宗主依然不知花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