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沧海遗珠（中）

村落狭小，家家都没有空屋，又不好直接住在林苒家里。

于是晏无师寻了处离村落不远的山峰，在那里打坐过夜。

天气晴好，春风暖人。

有银铃般的笑声在溪涧回荡。

方千泷在浅滩上戏水，捉鱼捉虾，玩的不亦乐乎。

身后脚步飒飒，她迅速回转身——

是自己想见的人。

赤着脚丫踏上河岸，边跑边道：“神仙哥哥，东西找到了吗？”

晏无师将手中之物递去：“在这里。”

方千泷接过瞧了瞧，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呀？”

晏无师面不改色：“你要的蒲公英。”

方千泷嘴一撅：“你骗人！”

晏无师心头咯噔：“没有啊！”

“这哪里是蒲公英嘛，分明就是狗尾巴草！”

“额……”晏无师有点尴尬。

这几日他陪方千泷玩耍，奔走跑跳、淌水嬉戏，今天一早又被央求着找蒲公英。

对着方千泷黑亮如宝石的眼睛，他心头一软答应了。

然后面对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直接傻了眼。

老实说，自己飞檐走壁、杀人于无形可以，唯独不会女儿家的这些东西。

遍寻不着之下，他只好摘了一株与蒲公英相似的狗尾巴草，希望能糊弄过去。

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孩子是最敏感的，方千泷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这孩子性格各方面都与冷漠的方清玄截然相反，唯独生气的时候一模一样。

自己这辈子真是栽在这父女俩手里了。

好在方千泷是小孩子，晏无师尚有办法哄劝。

从袖中取出在附近镇子上买的用竹篾编的小鸟，搁在方千泷手中。

“没有蒲公英，但是有这个。”

方千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双手捧着竹鸟爱不释手。

晏无师顺势将她抱起：“玩了这一上午，咱们该回去了。”

“嗯嗯。”

方千泷只敷衍应着，兀自对着竹鸟看个不停。

林苒刚刚做好饭，正欲出门寻人，就见一大一小朝着小屋走来，二人一路有说有笑，丝毫不见生疏。

林苒直直注目许久，蓦地淌出两行清泪。

眼见二人越走越近，她慌忙用水洗去泪渍，又对着水盆仔细照了照，确认瞧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才走出门去。

进了屋，方千泷得意地拿出竹鸟炫耀：“娘亲，你看我的竹鸟漂不漂亮？”

林苒摸了摸她的头：“和千泷一样，都很漂亮。饭做好了，快吃饭吧！”

两菜一汤，不过是新摘的野菜分出两份，一份炒了另一份做汤，剩下的那道也只是自家腌的咸菜。

清汤寡水，不见油荤。

晏无师眉头不由紧蹙。

林苒以为他吃不惯：“晏宗主恕罪，村里离镇子较远，一时半会做不了太好的菜。”

晏无师：“你们平常就吃这些？”

林苒叹了口气：“当时转移仓促，清玄又走的急，银钱都是之前剩下的。所以到如今…已不剩多少了。”

晏无师也叹道：“是我考虑不周，但是孩子正在长身体，饭菜里没有油水，不容易发育呀！”

林苒没有说话，只默默瞧着女儿。

借此机会，晏无师道：“不如从今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吧，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林苒仍是不说话。

晏无师以为她心有顾虑，连忙保证：“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清玄乃我至交好友，临走前让我照拂你们母女，所以…”

“千泷如何？”林苒冷不防道。

“什么？”

“我听说武林人士擅长看人的天资根骨，晏宗主你认为…千泷可有学武的天分？”

晏无师点头：“有。她继承其父之资，如果专于武道，天下十大不是问题。”

林苒松了一口气：“我想将她…交予晏宗主你照管。”

晏无师有点不明白：“夫人这是何意？”

林苒一字一句：“我想让千泷…拜您为师。”

晏无师大惊：“万万不可啊！”

“为何？您是不愿意吗？”

“非也，只是我的身份…对于千泷来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夫人有意让她学武，可以去九华宗、纯阳观等名门正派。”

林苒：“原来晏宗主担心这个。”转头看向方千泷：“千泷，你喜欢晏叔叔吗？”

方千泷抬起小脸，一本正经纠正道：“他不是叔叔，是神仙哥哥！”

晏无师、林苒闻言，俱是忍俊不禁。

晏无师道：“千泷，你的娘亲没有叫错，我已经年过不惑，是该叫叔叔啦！”

方千泷一脸懵懂：“可是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诶！”

晏无师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小圆脸：“那是因为我常年练功，所以看不出年纪。”

方千泷：“真的吗？好神奇哦！”说着跃下凳子，拉住林苒的衣角：“娘亲，我也要学这门不用变老的武功！”

林苒：“千泷都这么说了，晏宗主你看……”

晏无师沉吟半晌，让方千泷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问道：“千泷，叔叔的身份不同于常人。跟着我，你或许会遭受世人异样的眼光，这对你不好。”

方千泷摇着小脑袋：“我不怕！”

“哪怕是被世人误解和唾弃，你也不怕？”

“不怕！”

见方千泷态度坚决，加之晏无师自己确实喜爱这个孩子，他遂道：“好。”

林苒：“晏宗主这是答应了？”

“嗯。”

“千泷，快拜见你的师尊。”

方千泷挠了挠头，似乎是在为如何拜见而困扰。

晏无师笑道：“地上凉，跪下磕头就不必了，敬一杯茶便好。”

于是林苒便烧水煮了一壶茶倒在杯中，递给方千泷。

方千泷虽然不知拜师流程，可见母亲和晏无师都这样正经严肃，便也跟着郑重起来。

小心翼翼接过茶水，以自己所能想到最恭敬的姿势将茶高高举过头顶。

“弟子方千泷，见过师尊。愿师尊平安喜乐，和和美美。”

不过两个简单的词语，却是她搜肠刮肚才勉强想出来的。

故作严肃的小脸、奶声奶气的语调，令林苒二人又是一阵忍俊不禁。

晏无师接过茶饮下，随即慈爱地扶起方千泷。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