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寻访（中）

练习了几天厨艺之后，“方清玄下落”一事亦有了进展。

在一条线索一两银子的奖励下，很快便有人上门相告。

这些人都是附近的乡民，当听说还有这等好事后纷纷趋之若鹜。

要么是说自己在隔壁村遇见，要么就是上山放牧、劈柴时偶遇。

也因此可想而知，他们口中的“线索”真实性几何。

晏无师当然是不信的。

别说他，便是法镜宗的看门杂役都不信这些话。在见到这群人的第一眼，就欲把他们轰走。

但都被晏无师制止。

昔年秦国商鞅为了增加自己法令的可信度，在南门竖起一根三丈高的木头，扬言谁能将此搬到北门，便能得十两黄金。

既然古有商鞅立木为信，如今的他又为何不能为了线索一掷千金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相信只要自己钱给的够多，总能获知方清玄真正的下落。

不论是因为个人因素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也好，寻访方清玄的工作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法镜宗毕竟也是魔门三宗之一，即使势力范围收缩到了西域，它的体量和影响也不容小觑。

当它铺呈开来，以举宗之力去寻一个人时，多多少少都会搜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一个月后，有人说在瓜州一带曾瞧见一名蓝衣人的踪迹，相貌与画像很是相似。

接着又是几条消息传来，目击地点皆是在瓜州附近，且有向北移动的趋势。

之前那些人信誓旦旦说自己看到了跟画中一模一样的人，可法镜宗虽然付了钱，却并没去查证。

因为画像中的方清玄与现实中的他大相径庭，不过只是神似而已。

所以对于这些骗赏金的人，法镜宗虽然按约给了钱，却都不当一回事。

而这回报告的几条线索，目击者都是西域的本地原住民。

本来他们也不信一条线索会有一两银子拿，只不过当一个消遣来听。

直到放牧或者外出做工，闲暇时想到自己无意间似乎的确见过这个人。

又听领赏回来的乡亲炫耀手中银两，于是自己也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伏俟城碰运气。

想着就算是骗局，也当是长见识了。

好巧不巧，因为彼此都离的不远，所以几个人几乎都是同时抵达的，这正有利于晏无师查缺补漏。

他详细听取了几人的经历，又汇总了他们的信息，推算出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便快马加鞭赶了过去。

当进入瓜州地界后，失联多年的气机再度产生感应。

虽然这股牵引很微弱，明显目标有意隐藏自己的位置。

但晏无师如今已非旧日事事都要靠人保护的拖油瓶，自然不会束手无策。

神识循着那道气机感应过去，传达与那人见一面的意图。

几乎就在刹那，另一端的气机产生了轻微的震动，气机距离加快又放缓，最终在前方某处停下。

晏无师欣喜若狂，腾空而起，向着气机停留处飞去。

三年了——

清玄，我们终于要再见了吗？

林静蝉鸣，花木摇曳。

穿过一片茫茫的戈壁，又最后走过一段狭窄的山路，晏无师来到一方绿洲。

沙漠荒原里的绿洲，稀少罕见，弥足珍贵。

若非四下的泥土、绿草、落花真实存在，晏无师还以为遇见了海市蜃楼的幻景。

这是一处低矮山峦的中心平地，从小径穿入，便能闻见沁人心脾的香气。

香气来源于面前的一片花海，似乎刚下过一场雨，在如梦如幻的光彩下，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映照出一派烟雨朦胧的美感。

如果忽视地理位置，晏无师还以为自己身在杏雨梨花的江南之地。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莫说开口说话，晏无师连迈步向前的勇气都没有。

肚中原本装了一车子的话，此刻却憋堵于胸，半句也讲不出来。

他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

许久未见，见面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如果质问的话，会不会把他吓跑？

算了，还是淡定点吧，先稳住人再说。

想好对策，他才终于有了抬腿的力量，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向前走去。

拨开齐腰深的花海，透过浓浓的云雾，他隐约瞧见一棵树。

是一棵参天的巨树。

此地云遮雾绕、霞光洇染，是一方极为罕见的洞天福地。

若于此参悟体会，修炼速度便是外间俗世的三倍不止。

逢此圣地，晏无师却没有一丁点发现宝物的喜悦。甚至别说喜悦了，他反而很伤心。

因为……

方清玄并不在这里。

犹不甘心，以为那人在和自己捉迷藏，兀自围着巨树绕了一圈。

结果当然是没有发现人影，但也并非全无收获。

他在树后发现了一封信。

没有封皮，只是一张信笺。

笺纸放上去不久，还未被泥土浸湿，尚有花草渲染的香味。

信纸白皙绵软，空无一字。

晏无师盯着空白久久不语，似乎其上有着别样的隐秘。

但是又令他失望的是，纸上没有用特殊的笔墨书写，并无秘密可言。

一股深深的委屈从心头浮泛，涌上眼眶眉间，他几欲痛哭一回，才能发泄心中酸楚。

沙沙。

身后忽而一阵响动。

迅速转身，但见矮树枝杈轻轻颤动。

他遽有所感，飞上枝头，又借力跃上前方山顶。

熟悉的蓝白一晃而过，隐在云雾之间再不可见。

他束音成线，喊道：“清玄——”

然而雾霭之下、荒原之间，哪还有故人一星半点的影子？

牵连二人的气机再度开始消解，他只感到这股不显于外的力量渐行渐远。

就如一道纤细绵长的丝线，不论一方如何收缩补救，另一方却仍不断拉长，越绷越紧。

嘣。

即使不显于外，也不妨碍晏无师听到那道丝线崩断的声音。

丝线已断，何处去寻？

月余以来的努力，耗费巨资的打听，最终随着丝线断裂而化为乌有。

“你就这么不愿看见我吗？”

眼帘雾气蒙蒙，微蕴湿润，藏了又藏，终究化作一声悲戚的呜咽。

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