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试剑之后（下）

吱呀。

房门轻启，有人来到。

伴随这道声响，晏无师才掀帘而起，打量着室内的布置。

形制富丽、宽阔幽深，道教纹饰雕刻于梁上柱间，无声昭示着此间身份。

自己曾来过此地，又忆及几日前的事情，心下了然。

起身下榻，等待来人的进入。

当看到来人，他愣了愣，旋即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

谢沅微不可察地一哆嗦，不敢上前。

“阿沅，父亲叫你呢！快去～”元秀秀在背后轻轻一推，既是鼓励，亦是催促。

“谢沅，你快过来呀，咱们一块在上面玩！”方千泷也在此时呼唤道。

见众人都在催促，且自家老爹面色隐有不虞，种种因素促使谢沅迈步，走向床沿。

“今年几岁了？”晏无师以一个简单的问题作为开场白。

“八岁了。”谢沅怯生生的。

晏无师上下打量：“千泷大你三岁，如今已是炼气有成，不出几年，便能试着冲击江湖三流高手的境界。而你炼造本心亦有许久，怎么到现在内力还如此低微？”

谢沅被吓了一跳，惊惶之下，差点把自己这段时日玩过的花样一股脑道出。

好在理智尚存，知道说出的后果，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娘亲。

元秀秀便道：“你别多想，阿沅一直很用功。是我见他每日读书练功，过得辛苦，有时便放他出门散散心。”

晏无师不置可否，自家儿子的资质自己清楚，没有继承父母的优秀天赋，比方千泷还逊一筹。

若不勤加苦修，注定是不会有多大成就的。

许是独此一子的缘故，元秀秀对其颇为溺爱。

而自己又忙于外事，无暇监督，因此他的武道进程一直不尽人意。

心中已有决定，打算诸事完毕，便亲自督促自家儿子修炼。

于是又叮嘱了几句，直到谢沅惶恐更甚，晏无师才不再多说，让他和方千泷下去玩了。

望着此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他心下想道——

这副性子日后也要好生磨一磨。

谢沅二人方出门，听说消息的易辟尘便翩然而至，身后还跟着闻讯赶来的数人。

尽管这也不是晏无师头一回应付这么多人了，可当瞧见跟来的几人时，到底有些头疼。

只因袁紫霄、白茸、顾横波，三女面面相觑、并排而行，谁也不肯让谁。

许是感到此间无形的压力，易辟尘询问了几句，便借口事务繁忙告辞，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元秀秀视线逡巡一阵，也借口照看谢沅他们，出门将空间留了出来。

待“电灯泡”纷纷闪人，三女异口同声道：“我……”

待说出一字后，她们又齐刷刷沉默。

在三女之中，唯有顾横波是出于捣乱挑事的目的，想着不管怎样，一定不能让袁紫霄落入旁人之手。

故而首先退出“竞争”，让袁紫霄和白茸先来。

见一人退让，白茸觑准空隙抢先道：“合欢宗事务甚多，我不能久留，说完就走。”

袁紫霄听罢，想了一想，便出门等着。

顾横波见她移步，也跟着走出。

当房中只剩两人时，白茸说道：“义父此次之所以帮助突厥人，并不只是想从中渔利。而是有狐鹿估在，若他不从，合欢宗恐有灭门的危险。”

她言辞恳切，试图消除此二人之间的罅隙。

然而毕竟年纪尚轻，不知积重难返这词的含义。

见晏无师不以为然，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低头沉默下去。

虽然龃龉甚多，可毕竟是上一辈的事，晏无师不喜累及无辜，便安慰道：“此乃我二人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不论如何，我都支持你继任下一任合欢宗宗主。”

即使得到这样的保证，白茸依旧闷闷不乐，又叙说了几句，便下山回宗了。

人刚走，袁紫霄便迫不及待地进门：“我观察此人很久了，她虽看重你，却也和桑景行父女情深，是个不折不扣的墙头草。你一定要小心！”

晏无师失笑：“我倒觉得她挺有大局观的，不因个人私情而厚此薄彼。”说着看了一眼门外。

袁紫霄头也不回：“她已经走了，你不必多虑。”

即便在晏无师这里有如端庄淑女，在旁人面前却说一不二，霸气得很。

方才晏无师和白茸说话不久，只这一小段时间，她就凭借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顾横波。

床榻与房门间隔不远，所以晏无师多少也听了一点。

含笑着道：“真想不到啊！当年的小丫头片子，如今也是霸气侧漏，威风八面的人物了～”

若换了五年前，被人称作小丫头片子，袁紫霄定然会炸毛。

可是这些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不谙世事，只图一时口舌之快的少女。

闻言只垂头浅浅一笑：“以前的事…想不到你还记着……”

晏无师同样含笑回应：“你不也没忘吗？”

此话一出，就像是打开了闸门，记忆的洪流尽皆倾泻而出，瞬间将人淹没。

这些年来，她无数次试图把此人从脑海中清除。

可每当以为自己已经忘却的时候，方丈洲上，深夜步行，回忆就像岛上的潮水，升涨澎湃，扑将上来，将自己淹没。

此后她为了记录，也来过数回中原，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俊朗者有之、善谈笑者有之，气质佳者亦有之。

可兜兜转转，也只有晏无师这一人，进入了她的心间，如点在心上的朱砂痣，挥之不去。

往昔并肩而行、互相拌嘴的日常，渐渐成为最珍贵的回忆。

每每想起的时候，阴霾一扫而空，心情都变得极好。

她这样想着，连带面上都泛起温煦的柔光。

晏无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想了又想，还是不忍心揭破眼前人的幻想。

毕竟少女情怀总是诗嘛，人活这一世，总要有点念想，不然也太无趣了。

沉默良久，直至有人在外敲门，两人才双双回过神来。

得到应允，沈峤推门进入，见了袁紫霄虽奇怪，却很快平静下去。

抬袖露出手里的东西：“边郎君遣人送来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