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天台问禅（二）

汉明感梦，初传其道。

佛教自东汉明帝时传入后，便一直占据中原门派领头羊之一的地位，与儒门，道门并尊。

魏晋之后，九州分裂。

作为佛门之首的天台宗，不堪时局纷扰，随同南渡大流迁往江南。

渡江以后仍然奉行避世不出的法则，不参与世俗王朝的纷争，亦不许派中弟子私自下山，擅离职守。

雪庭的叛离，实属意外。

当年他们的师尊、天台宗方丈慧闻，有心让弟子入世走一遭，以磨炼心性。

法一、法济一心清修参禅，只在江南一带游走，不曾渡江北上。

可轮到雪庭时，他自觉江南承平日久，久居此地无法获得真正有效的锻炼，便瞒着师门，自行渡江前往江北。

他原也抱定避世的初心，只等武道有所提升后，便返回师门。

可是北方王朝更迭频繁，诸侯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便是再心如止水的一个人，骤然卷入这样的纷争当中，也难以独善其身。

更何况雪庭独修数十载，过惯了山上的清苦日子。

一朝得见俗世的奢靡生活，如何能够心无旁骛、保持初心？

有了第一回，便有第二回。

自那之后，他便时常借口下山，渡江前往北地。

机缘巧合下，他认识了西魏实际掌权者宇文泰之侄，时任大将军宇文护。

宇文护志向远大，对雪庭很是笼络，给予其诸多优待，还出资建造寺庙，供人在长安居住。

连番举动，让雪庭归心的同时，亦引起了天台宗的警觉。

彼时慧闻已圆寂，衣钵交由其大弟子法一继承。

既然武功及不上师兄，当不上宗主，那便另辟蹊径。

早先享受到了红尘的奢靡，便不再过得惯山上的清苦日子，雪庭因此常常下山，一去就是大半年。

他不曾刻意隐瞒，故而法一略一打听，便了解前因后果。

召其回宗质问，雪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同法一打了一场后，当场叛离下山，再不回头。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初来乍到、孤身一人，不论雪庭武功再高，也感到力有不逮，分身乏术。

左思右想，到底给天台宗去信，希望法一能够提供一些支援。

作为回报，他也会为天台宗带去一些便利。

虽不入世，并不代表乐见宗门停滞不前。

于是法一权衡之下，分出小部分弟子前往长安帮忙。

得了助力，雪庭如虎添翼，数十年间帮助宇文护扫清障碍、巩固权势，在北周建立后，自己也得封国师之位。

而天台宗，亦在这些年声名远扬，时人皆言此宗虽然避世不出，却能培养出雪庭这样的人才，宗门内部定然藏龙卧虎，高人处处。

因此即便远在江南，又不上方丈琉璃宫的天下高手排名，每年上天台山拜师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佛门之首，贵盛无比。

这也是为何易辟尘借挑战之名引走雪庭后，他仍能请动身在宗门的师弟法济，入长安护卫宇文护。

而在宇文护伏诛、回到天台宗以后，法济也并未受到什么惩罚，只被关了几天紧闭了事。

秉烛交流，畅谈彻夜。

当晏无师听完法济讲述，已是红烛燃尽，天光放明。

平心而论，法一此人静若安澜，一心修佛悟禅，且在十六年前日月宗那一晤时，便无私赠予疗伤圣药大还丹。

赠丹之恩，至今铭记。

是以晏无师对其人的印象还不错，连带态度都比对雪庭好了五分。

因此就算他治下的天台宗并没表面那般无欲无求、且在山下与雪庭撇清关系时，晏无师也没有当场拆穿。

上山之后，循着客礼寒暄宴请了一番，法一便让法济带人下去安置。

好几年没见，二人互相想念，一个惦记对方精妙绝伦的指法，一个对晴天霹雳的雷电印象深刻。

深聊一通，交流互补。

法济久居山中、寂寞难耐，就算一夜未睡，也在聊完之后大呼畅快，看着晏无师的眼神殷切火热，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人扑倒。

好在经过聊天，晏无师知道他并不是对自己抱有那方面的想法，而是钻研武学多年，颇有心得。

乍然遇见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想要下场切磋一二。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态度也太热情似火了一点。

想当年晏无师被男男女女、莺莺燕燕倒追的时候，那些人的行动也不似法济这么奔放。

而且一想到那凭空出现的响雷，以及电流过遍全身的酥麻感觉，晏无师就连连摆手，直呼求放过。

见他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法济疑惑道：“当年长安一战，你意气风发、盛气凌云，何等威风？怎么如今却畏畏缩缩，不肯出手了？莫不是和雪庭师兄一战，受伤不轻吧？”说着伸出手，就要给晏无师号脉。

手还没碰上，晏无师仿佛看见了滋滋电流把自己雷的外焦里嫩的情形。

于是迅猛且不着痕迹地缩回手：“我没事……等等！”忽然想到一事，计上心头，“要打也不是不可以～”

见他有同意的迹象，法济忙不迭道：“是有什么条件吗？若你是担心被雷电击伤，那大可放心，咱们点到即止，我绝不让雷电近你的身！”

不近身还怎么打？

又不是比赛跳舞！

晏无师心下腹诽不断，尽量平静地道：“若你输了，那便给我——《朱阳策·鬼魄卷》。”

“……”

山风从微开的房门吹进，无端衬出屋中的寂静。

方才他只说了对手输掉比试的结果，并没说若自己输了如何。

言下之意，竟是提前预言了自己的胜出。

法济虽然在深山老林里待了几十年，其人的性子却不如前头两位师兄沉稳。

晏无师正是发现了这点，才会以比试为名，欲迂回得到鬼魄卷。

不过他到底低估了眼前人的智商，当话出口后，原本急切不耐的法济，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冷静下来。

“这个…恐怕不行……”

犹豫半晌，他按下心底几欲当场答应的冲动，十动然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