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东林书院

跑堂的小厮见萧绎安仪表不凡，身悬佩剑、衣着华美，必定非富即贵，于是立马笑脸迎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是明辨堂还是雅座？”

萧绎安答道：“去明辨堂吧，在下从大州来，听闻东林书院多名士，特来凑个热闹。”

小厮立马作出请的手势，引着萧绎安来到堂内。

只见正对着门的辩台的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地图，州、梁、吴、蓝照、匈奴，甚至东胡和西域诸国都有标记，各个国家的都城、大型城市、道路、山川、河流赫然在目，十分详细。

在缺少交通工具和测绘工具的古代，地图都是大而化之，能把方向标记正确已是十分的不易了，能把各个国家的内容标记的如此详细是十分罕见的，不知书院绘制这样一幅地图消耗了多少的人力、财力和物力，又动用了多少的人脉关系，只是这一幅地图便价值连城。

明辨堂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高低等级之分，谁先来谁就可以坐在前排。

萧绎安此时来的并不算早，此时堂中已经坐满了大半儿。于是就找了一个稍微靠后的偏僻角落坐下，随便点了一壶美酒，几盘小菜，边喝边听着这些名士的高论。

这时忽然见到坐在前排一个士子滔滔大论道：“列位，当今天下大争之世即将到来，州国内忧外患，北有匈奴、东有东胡犯边，国家内部又矛盾重重，民变四起。

定天王孙化波，八大王常敬衡拥兵百万之众，如今已攻下虎跳关和宁关两大屏障，兵锋直指靖安，州国皇帝刚愎自用，如今已诛杀定西督师雪云焕，自毁长城，殊不知自己马上就要遭到灭顶之灾。

而我大梁国富民强、兵精粮足，君主任人唯贤，英明神武，开张圣听，招纳四海人杰，又广开书院，授学解惑，百家之说，无不覆盖，依在下愚见，只要陛下此时下定决心，挥师北伐，日后一统天下的，必是我大梁。

这人身穿绿色的服饰，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一番话说得格外有穿透力。

而萧绎安听到雪云焕已死，手中的酒杯不禁一颤，心下大骇。

雪云焕是大州军队中五大名将之一，他的军事才能绝不在七皇兄萧唐安之下，手下指挥的军队被称为铁血军，与七皇兄的靖安军、定北督师卢阳指挥的雪狼军、征东督师明龙指挥的明军与安南督师霍良玉指挥的霍家军被称为州军野战军中最能打的五支军队之一。

之前一直和卢阳督师合力抵御匈奴，直到孙化波造反后才被调到大州国西部，负责镇守虎跳关和宁关两道天然屏障，数年间抵御住了孙化波无数次的进攻。

没想到如此重要的将领竟被父皇说杀就杀，说其自毁长城丝毫不为过。

龙吟山脉纵横大州国南北，将州国一分为二，山高林密，道路崎岖，过了龙吟山再行五百余里便可抵达靖安城，中间的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虎跳关和宁关是龙吟山中最为重要的两处关隘，一旦二关失守，孙化波进可威胁靖安，退可凭龙吟山天险站稳脚跟，到时大州的半壁江山尽落贼手。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一位老者站了起来，那老者大概将近六十，这在当下已是高寿了，但精神矍铄，体格康健，双目如电似乎能够洞穿一切人心。

只见他大步走上辩台高声说道：“这位公子所言老夫不敢苟同。

足下之见，看似有理，实则不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州国立国三百余年，家底丰厚，虽然此时内忧外患，但州人生性好武，军士善战，国人极重气节，匈奴和东胡短期内难以撼动，但贤兴帝刚愎自用，人心尽失，州国日后若亡则必亡于流贼......”

“我大梁国虽然表面上国家安定，百姓富庶，但我朝向来重文轻武，军队战斗力与州国的军队相比相差甚远，更何况州国军队主力尚在。

若妄动刀兵，挥师北伐，短期内难以取胜，到时我军远离南方产粮之地，只能从本土运粮以充军资，劳师远征，日费万金，一旦陷入战争泥沼而不能自拔，数十年积攒的财富必耗之一空。那时，东吴、蓝照趁大梁虚弱而起兵来攻，即使国有智者也难以善了。”

“好——”

厅中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萧绎安也忍不住心中赞叹，此时州国大乱，若此时挥师北上却是可对州国发动致命一击，如今两线作战已经难以应付，若是三线作战大州必败，这是绝大多数人心中正常的想法，哪怕自己当皇帝此时也会动北伐的念头。没想到这位老者眼光看得竟如此精准。

先前那人见众人为这老者叫好很不服气，于是反驳道：“老先生此言差矣，大州的积弱绝非一朝一夕，乃是历代帝王无道所致，如今天灾频繁，饿殍千里，盗贼横行，人心思变，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无，北伐良机，断不可失。”

“非也”

老者打断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友只看到大州，却是没有正确认识到我大梁当今面临的危机。”

众人听到老者说大梁危机顿时哗然，大梁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危机何在？

席中又有一名中年士子站了起来，脸带怒色，但依然不失礼节地向老者拱手说道：“老人家这话可有不臣之心，如今我主圣明，爱民如子；朝堂稳定，八方来贺；兵强马壮、国土安宁，不知老先生说的危机指的又是什么？”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附和之声。

老者转过身去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盯着那副地图看了好久，方才徐徐答道：“我大梁，外表看似平静，实则内部暗流涌动，中央集权没有实际上统一，东部四大藩王割据一方，早已成了国中之国。

大将军梁冀飞扬跋扈，反心日显，东有东吴，南方和西部全部被蓝照国包围，蓝照国冷炎部落出了冷凌霜这名奇女子，如今屡屡犯边，西部边军一败再败，朝廷竞调不动藩王的军队前去支援西部战线。

如今的大梁好像一个干草堆，只要一丁点火星便可成燎原之势啊。所以，我大梁当攘外必先安内，先削弱藩王的力量，外抚蛮夷、内修政理，整顿军备，待天下有变方可顺势而为。”

萧绎安此时已是目瞪口呆，他这回倒不是吃惊老者的观点，而是佩服他敢说真话的勇气，如果在大州有人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发表番言论，恐怕当场便被拿下。

果然，老者的话音刚落，论战堂内的气氛顿时便冷了下来，南梁的形势在座的众人不是不清楚，但有些话、有些事是万万不能出口的，没想到这老者竟然口无遮拦，恐怕是要惹下大麻烦。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书院外一阵吵闹和叫骂之声，任何朝代都不乏喜欢看热闹的人，辨堂内的人们立即嘻嘻哈哈地往外快步走去，生怕去晚了被挡在人群之外而瞧不见热闹。

很快，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明辨堂瞬间空空荡荡，只有那名老者还在静静地看着那副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