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黎明之前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从飞涟出现，到耀真中箭时铭身死，快的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直到灵力流彻底停止，时铭粉碎成细尘化作飞灰的时候，耀真还像一尊静立的石像，不敢触动一点，生怕惊扰了时间。

但时间没有停滞不前。

时铭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咒术终止。心口处的疼痛再次席卷了感知，迟来的死亡一点点碾碎了她的灵魂。

耀真捂住破碎的心脏，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文茜目睹了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剧变，种种情绪和不解交织在一起，她能做的竟然只有在此刻愣愣的伸出手去，扶住了即将倒下的耀真。

这一箭，穿胸透骨，割裂神力。

耀真手中的神剑也早已在中箭的时候掉落，层层碎裂成为无用的碎块和粉尘。

她快要死了。

这回是真的。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她浑身发凉，从深渊的阳光下第一次初见，到后来成为朋友，并肩前行，甚至生死相依，她忘不掉耀真神智不清的时候还替她担忧死咒无法接触，忘不掉这个人爱吃又爱笑，死皮赖脸还总是喜欢背着她做那些小动作。

她被她坑了好多次，可是。

……可是。

文茜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低眸看着怀里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的耀真，

“你不是神吗？你总说自己多厉害年纪多大，怎么这会儿不继续炫耀了？”

耀真虚弱的倚靠着她，没回答这句话，眼里渐渐牵出一点笑意来。

这么一下，让原本可以控制的泪意瞬间夺眶而出。

——“别死啊……”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了。”

半空中蓝衣的青年垂眸看向地面，风卷过他的衣角，又温和的将它抚平，好像最温顺的宠物，不论平时多么凶悍，在他面前也会低眉折腰。

他是风。无形天地之间，神秘又不可莫测。

“……你到底是谁。”

“我么？”飞涟静了下，“我是天道之子，也是天道在这个世界的化身，飞涟。”

※

飞涟在一千年前和耀真是很好的朋友。

她记得飞涟曾经满脸笑意地说他和耀真是旧识，是日常里插科打诨的不正经仙子。但也有自己一面深情。

飞涟会为了耀真小心收集起时铭碎掉的魂灵。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满是不着调的快乐，但耀真半死昏迷的那晚，又确实是他拼了命地去救。

她记得水玲珑宫的冰床边飞涟满脸憔悴眼中黯然，他耗费无数心神和灵力也没能救醒耀真，献祭之戒碎裂后，他在湖底满堂清辉之间孤孤单单的坐着，问空气为什么她还没有醒。

记忆里熟悉的那个潇洒意气万事不挂心的风殿飞涟，突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天道之子。

当年深情都掩入尘泥。

月光照在耀真的脸上，惨白得好像一张轻飘飘的纸片。

认识这么久，耀真好像总是在受伤，总是命悬一线。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是真的使尽浑身解数，也无能为力了。

她眼睁睁看着耀真最后轻握了握她的手。

那支泛着琉璃光彩的箭插在她的心口。

她好像忘记了它的存在。

在神力剧烈的裂变分碎中，她眼神从未有过的平静。

都说人死前一生会如同走马灯闪过，文茜却觉得，要死的好像是自己一样。

她不住地去想从遇见耀真以来发生的那么多事，这短短几个月，好像半生那么久。

耀真气息低弱，声音飘忽，却出奇平静，

“吾之神位……传与你，你是天赐之人。从你带着宿命回到世间的那一刻，宿命之轮已经扭转。”

文茜怔住，“你……你知道我是…”是重生的？

可是那个时候耀真不是处在昏迷中，她怎么会知道时希帮助自己重生的事？

耀真了然一笑，清晖落下，看起来更像真正的神灵了。

她闭上眼睛，疲惫不堪：

“往后，要靠你自己啦。”

……

“——耀真！”

她化作点点荧光，随风一吹就散去了。

——当我没办法再陪伴你，我的挚友。

文茜脸上无意识的滑落眼泪，恍惚间仿佛听见耀真的声音重现于耳畔，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中。

我会化作天光，与你同在。

清浅的叹息作了告慰，她在心里念着，

我的朋友。

这是一场宿命的结束与开始，她站在辽辽原野之中，狂风烈烈吹动她的发丝，接近玫瑰的颜色浅淡得染上金光。

伽夜指尖不受控制的一动，他控制自己没有向她走去，但心跳越来越快，恐惧越来越深。

仿佛有什么他不可预测的事情要发生了。

飞涟神情浅淡，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到他。

她抬头直视前方，从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加坚定。

“……我明白了。”

金色的钥匙出现掌心，粼粼金粉从耀真消失后就一直环绕周身，落在发上，衣上。

“光明与信仰永不消逝，我要与宿命一战。”

她握紧钥匙，像高举火炬的引路者，又像是在孤单路上踽踽独行的赶路人。

飞涟似乎预见到这个场景，静静地不发一言。

碧玉辉煌的菲斯神殿隐隐绰绰在她背后现出影子来，金色的墙壁和砖瓦熠熠生光，把一切都放得无限大。

文茜微微一用力，手心的金光逸散开来。

但它们并没有失去方向，反而是围着她一层又一层聚集起来，像被萤火包裹的绿草，一场轻盈又美好的梦。

飞涟轻轻一挥手，原野上一点一点亮起星光。被蓝色的灵力引领着向她飞来。

那是源源不尽的信仰。

从世界各个角落收集而来，浓烈的，属于神的信仰。

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那个瞬间，这个世界的色彩仿佛都被汇聚，信仰，信念，汇聚一体，源源不绝滔滔滚滚而来的神力一下子找到了储存的地方，争先恐后冲进了她的身体里。

像被割裂撕碎，凌迟一般碾过每个关节。

她觉得自己无数次破碎，又重新被组合起来，金色的神力从开始的强势到逐渐温和，终于被缓缓顺服。

她在半空中消散了一瞬。

再出现时，焕然新生。

——这个时候，天边也终于渐渐浮出一抹鱼肚白，云散雾尽。

——原来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