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颠倒

月轮高高挂着，夜晚湖面有寂寂星光倒影，他独自坐在湖边。

忽然想起那天，她在夜市灯火下微笑的眉眼，吃相并不如何斯文，但又满溢着平淡的温馨。

现在想起来，他越发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决定了。

横亘千年岁月的周折，最后爱恨居然还是绕回了自己身上，他此刻的感受难以言喻。

他亲手将她几次推落深渊，又被以同样的方式囚落苦海，无法自救。

明明最初，她只想简单的看一场月亮，而自己，只想拥有一朵亲手种在城堡的玫瑰花。

月亮离开人间，花也碎了。

她和阿米尔转身离开的那一幕刺痛了死神的眼睛，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光亮下走远，自己满身狼狈阴影。

耳边的声音细细碎碎，窃窃私语:

——“这次…不会再忘记你…”

“…很贵重的东西…”

“特别的…送给你…”

“……祝贺么？”

她不再嬉笑怒骂，开怀大笑。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平静水面，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死水一样沉寂下去，像被大海淹没的火山和岩浆。

——曾经炽烈滚烫的都沉默，锋利棱角都消磨去。

她现在，可以对任何一个人说出那样平静温和的话语，却再也不可能含着曾经那么深切的爱恨了。

“……都怪你们……”

右手握紧的一瞬间浮现出森寒镰刀的虚影，又无力的消散掉。

“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都怪你们！”

他像愤怒无助的孩子，只能攥紧双手一遍遍开脱自己，以求得安慰和原谅。

“……如果，如果没有这个世界，没有天道，没有耀真，没有那些所有人……我！”

他双目赤红，声音怒极恨极，顿了良久，又渐渐低下头去。

他缓缓捂住脸，千年来沉重的压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在黑暗里挤压了太久，早就已经畸变成了最可怕的怪物。

但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是只能被孤零零地落在原地，没有一个身影为他停留，他掩面而泣，声音又闷又哑，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

“……我原本不该是这样……”

是这个世界错了。

这个世界日月颠倒，直到他怀抱星辰明月，才告知他原来都是水中泡影。

他能不恨吗，能不痛苦吗，辗转询问自己的内心却像失去方向的旅人。

他迷路了。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落进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人垂下怜悯的视线，对落寞的他说，“你想拥有这些吗？将一切错误都改正。”

……

这天，菲斯神殿来了一个熟人。

信仰神从层层书海典籍中抬起头，视线略茫然地看向神秘莫测的时间之神。

这是自耀真陨落之后，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老朋友。

时希不解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还没等文茜回答，就听见一个温文的声音道：

“她想找关于天道和平衡之力的记载。”青年端着盘子从一边隔间走出来，把洗净切好的水果搁在桌上，朝她推进了些，“不过那些已经太过久远，就连耀真诞生那会的记载也几乎没有——先吃点吧。”

文茜客气拒绝：“谢谢，我可以不吃东西。”

时希不禁朝银发青年看了一眼，虽然无言，但显然两人都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

——她这样已经多久了？

青年笑容浅淡又包容——多久都没关系。

时希有心和她说些什么开解一下，但她刚张开嘴，又被她一脸严肃堵了回去——这该从何说起？

——是说斯人已逝众叛亲离你别难过，还是终于成神实在难得，亦或是飞涟取走了你的情感必须拿回来……这些，她一句都开不了口。

看着眼前金发垂肩的少女，圣洁的光茫如有实质地洒落在身上，时希目光复杂。文茜却一无所觉，也可能察觉到了，但觉得没有注意的必要。

几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一室，文茜自顾自翻着书，半个小时头也没抬过一次。

——谁又能说这样不好呢？也许维持现状才是对的，那些情感和悲痛不应该由她一个人承担。

时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站起来告别：“我先走了。”

阿米尔对她轻轻点头，文茜这才略带迟缓地从浩如烟海的书籍里抬起头来。

时希隔着那层深蓝罩纱看过来，轻轻一叹后道：“……我哪里还有一些记载，会让人整理一下给你拿来。”

文茜点头，目光真诚了许多：“多谢。”

时希走了之后，她又看着阿米尔，轻皱了下眉：“作为精灵王，你一直待在这边真的没事么？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阿米尔淡淡道：“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正好我在这边，也能帮上你的忙——我和你一起看。”

“找不到的，”文茜垂首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籍，“难以想象天道有什么样的权柄，但既然是创世之神，还可以化身降世，他地位一定远高于这个世界——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留下痕迹供人揣测。”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我想找的，其实还有关于伽夜的。”

饶是阿米尔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被这句话吓得表情一变，他稳住声音，问：“你查他做什么？”

文茜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顺着说下去：“他不是简单人物，我总觉得他那天态度不寻常，但无论如果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了。”

她侧了侧头，看起来真有些困惑。

阿米尔可并不想让她想起有关那个家伙的任何事，他不动声色地问：“那你如果再见到他，会想从他那里得到这个答案吗？”

“不会，我会杀了他。”文茜没犹豫。

听到这个回答，阿米尔微微一怔，心里闪过点奇异的想法——

之前她有机会杀伽夜，却因为天道潜在的威胁而手下留情，怎么现在却突然改了主意？

但他一贯见不得伽夜这个落得任何好处，这也确实只是个很小很小的问题，所以也只是闪过一瞬，随即就被抛之脑后了。

文茜起身绕过盘坐在地上的阿米尔，继续往神殿储藏书本的内间走去。

只是没想到刚走过回廊的拐角，忽然被一只凭空伸出的手一拽，猝不及防向前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