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哎，前面那位，能不能靠边走？挡住我车了！”
南安嘴里叼着臭豆腐，低着个头以防油溅到衣服上，听到后面的喇叭声，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赶紧往边上靠去。
随手把手中空了的臭豆腐碗丢进垃圾筒，边嚼着嘴里的东西边将兜里新买的有线耳机插入手机，手指不停地滑着，想找一首顺耳的音乐，但滑了半天硬是没找到喜欢的音乐。
很快，南安再次来到公交站，之前坐在他旁边的那对姐妹花早就走了，现在那里坐着的是一对老人。
老奶奶应该是等车太久等睡着了，她的头靠着老爷爷的肩膀上，但可能是因为身高不够，靠着靠着就靠进了老爷爷怀里，老爷爷无奈一笑，轻轻拨开老伴额前的发丝，慢慢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想让老伴睡得更安稳一些。
南安发现他之前坐的位置还空着，便走上前去，坐在了那个位置上，轻轻瞟了一眼旁边的那一对老伴儿，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突然，他察觉到了什么，感知到旁边的那两道生命体其中一道气息十分微弱，就像夜里的烛火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灭去。
南安假装不经意地轻轻看了一眼，发现那位睡梦中的老奶奶眉头微皱，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脸色也愈发苍白。
南安突然来了兴趣，他感知到老奶奶的气息已经几乎消失，不知道那位老爷爷发现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一直都对爱情，友情，亲情之类的情绪很感兴趣，他自己体会不到那种感受，就喜欢观察别人的情感，想借此来模拟出那种情绪让自己体会体会。
突然，南安察觉到不对劲，属于老奶奶的那道气息不知为何一改下降的趋势，重回正常老年人的状态。
南安眉头一挑，回光返照？他好奇地朝老奶奶望去。
只见老奶奶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皮微动，好似在尽力想睁开眼。
终于，老奶奶的眼睛微微睁开了，露出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瞳，但在那片浑浊深处好像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南安突然感觉到一丝久违的熟悉，这和以前白雪儿看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白雪儿是谁？这个念头一出来，只是刹那间便被抹去，南安只感觉心里莫名其妙的一痛，也没在意，自己记不住的人想来也不怎么重要，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老奶奶瞳孔微动，头轻轻地挪动了一下，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老爷爷，老爷爷见老伴醒了，问道：“怎么了？”
老奶奶摇摇头，轻声道：“没啥，睡得有点不舒服。”
老爷爷眼睛一瞪，不耐烦地说道：“呵你这糟老婆子，我还没说我腿麻了你反而先告起状来了？”
老爷爷一边抱怨着一边轻轻挪动老奶奶的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好气道：“现在舒服了吗？”
老奶奶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老爷爷下巴上泛白的胡子，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可以，老爷爷又是一顿抱怨，“你这糟老婆子也真是，年纪不小了还这么讲究，能睡不就好了？像我们以前那个年代，有得睡就不错了……”
老爷爷不停地抱怨着，大概是太累了，讲着讲着竟然睡着了。
老奶奶一直听着老爷爷的抱怨，也没反驳，看老爷爷时不时点个头打着瞌睡，眉毛一弯露出了一丝笑意。
几分钟后，老奶奶上下眼皮不停打颤，好似要睡着一般，见老爷爷睡熟了，老奶奶嘴巴微动，轻轻地说了几个字，
“对不起呀老伴儿，让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下辈子别逞强了，咱俩投个好胎，你当女的，我来当男的，下辈子换我来照顾……”
说到最后，老奶奶气力不足，只能动动口型将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那双愈加浑浊的眼睛却能清晰地倒映出老爷爷的影子。
老奶奶眼里最后闪过一丝不舍，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布满褶皱的嘴角微微上扬，气息彻底消散。
南安平静地看完这一幕，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发着呆。
过了好一会，一辆公交车的汽笛声将熟睡中的老爷爷惊醒，老爷爷揉了揉疲惫的眼睛，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发现是他们等的公交车后赶紧将眼镜收好，要是给老伴看见自己还是服老戴上了老花镜不知道得笑话自己多久。
老爷爷轻轻地拍了拍老伴，打算叫醒她上车再睡，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往常自己只要一有动静老伴就会醒来的，可今儿不知怎么回事轻轻地叫都叫不醒。
老爷爷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变得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眼前的公交车渐渐开远，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爷爷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放在了老奶奶的鼻子下面。
一秒，两秒……
老爷爷平静地将手收了回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老爷爷叹了口气，没忍住抱怨道：“唉，你这个糟老婆子也真是的，走得这么急干嘛呀，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么？你这老婆子就是矫情，不是说了身体有啥问题先跟我说一声吗？好歹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算了算了，你走就走了吧，我一个人还清净些，天天照顾你吃照顾你喝都影响我娱乐时间了……唉，糟老婆子你说得对，我太古板了，古板得想找些娱乐活动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想来想去也就和你斗斗嘴算得上娱乐活动了。”
老爷爷说到这将兜里的老花眼镜掏出来，颤颤巍巍地给自己戴上，轻轻地抚摸着老奶奶的脸颊，仔细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想要把她的的每一寸褶皱，每一寸容貌都记在心里，声音无比平静。
“嗯，记住了，下辈子遇见你了得绕着道走，不然又得栽在你手里。
哎你说这人也奇怪，我天天抽烟喝酒，还不爱运动，听那些科学家说我应该死得比你早啊，所以我一直不担心你走在我前面，可你怎么偏偏就走了呢？
怎么会呢……”
说着说着，老爷爷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就和之前打瞌睡一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想再醒过来了。
没有人发现这些，也没有人会发现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这一切的见证人，只有一位坐在一旁的普普通通的青年。
不知过去了多久，四零四公交车停在了南安的面前，不耐烦地响起了喇叭声。
南安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他竟然在这里坐了一夜。
南安将手中的塑料花放在那对老伴身旁，苦笑了一下，转身走上公交车。
“这世间繁华百万，无一文与我相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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