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九歌说要出门走走，可真到了要出门的时候，却一时不知该去哪儿。

她来到这个低武小世界已然七年有余，若要换算成天上的时间，其实也不过就七日再多几个时辰，毕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么。

这么点时日，对于动辄打坐闭关上几百年的神仙而言，真就是白驹过隙，一眨眼的功夫。

可对她这样拒绝神殒还跟天道对着干的神仙而言，好像时间不剩太多了。

说是说三千小世界不归天道管辖，自有气运支撑，自行运转。

但天道哪儿容得神仙说不神殒就真不神殒的，何况她还抢了神格，带着神力下凡。

九歌抬头看着晴空万里，日头正好，心下却有预感……风雨欲来，不期而至。

那么————

【浪得几日是几日。】

【这样，也不枉洒家造作一场。】

九歌仰望着天空，心里拨弄着小算盘，而这落在他人眼中却是她愣住了，想来是没个方向吧，既如此……

江枫隔着袖摆拉过她的手腕，弯着唇角道，“你若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随我走吧。”

九歌回神，看向江枫。

今日他一身蓝衣，却是比天空的颜色深上多了，反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翩翩公子。

浪归浪，她倒无所谓去哪儿浪，既然江枫有主意，随他去也无妨。

于是她点点头，任江枫牵着自己往前走直到被他拉上【小玉】，共乘一骑。

九歌：“”

九歌眉梢一挑，微侧过头问身后人，“老江，洒家的【红枣】呢？”

江枫坐在九歌身后，比她高出大半个头，闻言身子微微前倾，下巴将靠未靠在她肩头，一脸无辜道，“吃的红枣我放你腰间荷包了，至于马【红枣】却是有了身孕，不能跟咱们一起出门了。”

九歌看着近在眼前的俊脸，眼皮一抖，正回了头，嘟囔道，“它什么时候有的夫君，洒家怎么都不知道？”

江枫敛眸勾唇，坐直身子，施施然道，“日久生情之事，谁能预料呢。”

说罢，他双脚轻扣马腹，缰绳一抖，身下的照夜玉狮子便扬蹄奔跑起来。

九歌因后坐力，不自主地靠上身后的胸膛，头亦微扬。

余光一瞥，就见江枫嘴角噙着一抹愉悦。

她眼尾微挑的凤眼一眯，“……你好像很开心啊？就因为要出门了？”

—————明明提议出门的是洒家。

江枫垂眸看向九歌，长长的睫毛惹得人想上手拨弄。

他之所以会笑，不过是因为适才九歌的面上泛起微红罢了。

九歌不曾察觉，他也不想戳破，索性顺着这话回道，“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没有拖家带口的出门，你不开心吗？”

九歌扪心自问，确实耳根儿清净不少，于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开心！”

接着难掩雀跃地问，“所以我们要去哪儿？”

江枫温声道，“南下吧，这时节桃花初绽，鳜鱼肥美，你会喜欢的。”

九歌闻言眼眸一亮，不因桃花，只因肥鱼。

她一把夺过缰绳，喝了声“驾”，只听蹄声渐急，路边的景致也飞速的落到身后去。

“！！！”

江枫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搂住九歌的腰肢，张口想让她慢些，却是吃了一嘴的风，“……”

他心下失笑，只道———罢了，她开心就好。

只是搂在她腰间的手还虚虚圈着。

他指尖微动，踌躇半晌……终是舍不得放开。

若要南下，行水路比陆路舒服。

有钱有闲又有那么些风雅在骨子里的江枫，直接大手笔买了艘画舫。

画舫慢归慢，但好在舫上一应俱全。

江枫在舫上弄琴作画，九歌则日日晒太阳钓鱼。

水路行过几日，安逸之余多少有些无趣……主要是九歌觉得。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吃了鱼饵却不见鱼上钩之后，她眼神凉了，看着澄澈的河水下，惬意的鱼影摇摆，她只觉得十足的挑衅。

一把扯断鱼线，又掰断鱼竿略细的那头。

九歌变鱼竿为简陋的单尖鱼叉，瞄准水下鱼影，摆臂一送。

只见‘鱼叉’若离弦之箭疾射进水里，须臾后浮出水面，还插着三条肥鱼。

九歌鼻子一翘，好不得意道，“洒家的鱼饵岂是白吃的？”

说着她扭头朝身后喊了一声，“凉子，拿网，捞鱼。”

被九歌称为凉子的是个半大少年郎，十三四岁，全名裴凉。

他全家老小都在水上讨生活，江枫当初买了画舫却无人掌舵，经舫主介绍才聘了裴凉一家。

裴凉的爷爷和阿爹负责轮流开船，裴凉的阿娘和阿姐负责洒扫做饭，裴凉自己就是画舫的一张板，哪里需要哪里放。本来裴凉他爹想着让裴凉给江枫当个小厮的，但江枫每日里玩的东西太文雅，裴凉一介文盲目不识丁，对那些个贵重的笔墨纸砚和香啊琴啊的是望而却步，不敢染指，接着就不知怎地混到九歌的身边去了。

裴凉本来目瞪口呆，被九歌一喊才堪堪回神，继而惊叹。

“夫人，原来您会武功啊！”

“您早说还有这一手，小子就给您多削两根鱼叉了。”

“这一叉子下去直接上来三条，不比半死不活地钓鱼痛快吗？”

九歌：“……”

九歌默默看向裴凉，心里有些气闷———要不是你小子那会儿一钓一个准儿，洒家何至于赌这一口气。

天知道，早在第一次钓鱼的时候，她钓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想扔竿儿了。

现在多说无益，九歌指着水里载浮载沉的鱼串儿道，“要漂走了，快捞上来。”

“好咧！”

裴凉应得脆声，手上也利索，那软塌塌的网子教他一抛一收，不消一会儿就连竿儿带鱼的打捞上船。

九歌抱着胳膊倚在栏上，歪头看着周身泛着鲜活气儿的裴凉，心里却是冷不丁想到小鱼儿———若是小鱼崽在这里，怕是早就成了浪里小白龙吧。

想起小鱼儿，不免也想起小无缺———若是缺崽儿在，那三条鱼都不用网了。

想着想着，九歌冷不丁察觉到，她这是继不舍之后又会想念了？

正在这时，裴凉拎着鱼儿凑到九歌跟前，见她发怔，便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夫人？夫人？”

九歌回神，肩上微微发力就站直了身子。

只因心里存了事儿，她再说话便没了适才的兴致，“怎么了？”

裴凉对她这骤变的情绪感到莫名，举着手上的鱼儿小声道，“小子将鱼捞上来了。”

“嗯。”

九歌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后抬脚就走，只留下一句，“那就把鱼送厨房去。”

“……”

裴凉纳闷地看着九歌的背影，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开口，心道。

别瞧这夫人长得国色天香，又有着南方女子特有的玲珑身量，但观其言行举止倒更像是北方人，直白又豪迈。

只是若要因此说她没架子却又不对，因为这夫人要是突然没了表情，那是正经教人瘆得慌，就像高高供在神龛里的神像，凛然庄严，没有一丝人气儿。

但是这鱼……

裴凉抓耳挠腮地看着手中三条鱼，嘀咕道，“这鱼想怎么吃倒是给个说法呀。”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跟上去问问————只是问鱼的做法，不问心事哈。

裴凉性子跳脱，走路都一步三蹦哒的。

他寻着九歌的方向追过去，不想一个转角直接撞上一堵墙。

那墙忒结实，迫得他朝后趔趄了两步，差点儿摔个屁墩儿————可是不对啊，这里何曾有了墙？！

裴凉抬眼看去，原来此‘墙’非彼墙。

他蹑步上前，小心地越过‘墙’体朝前看去，心说夫人看什么呢，都给看杵在这儿了。

待他自己看清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九歌动了。

她按在船柱上的手蓦地收紧，竟直接在上头留下五指印。

裴凉见状吓得两股战战，有心想解释一二。

九歌却当先开口，问他，“你跟上来做什么？”

裴凉咽了咽口水，气弱道，“小的就是想问问，那三条鱼您想怎么吃？”

九歌呵了一声，眼神不善地盯着船尾，咬牙切齿道，“一条活烧，一条下油锅，还有一条，千刀万剐做鱼脍。”

裴凉：“……”

————咱能理解女子的嫉妒之心。

————但夫人啊，我阿姐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