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随着这一声怒吼，九歌砭骨的战意和杀气似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顷刻之间化作滔天气浪席卷整个绣玉谷。

山谷中的所有生灵几乎是瞬息间闭过了气，了无声息。

一时间，尘世就仿佛空了一般的寂静无声，风吹过……只有树叶的簌簌声响起。

九歌一脸怒容地祭出神格，在人间幻化出战神端严萧杀的无上法相，手持巨剑【擎天】，劈山裂海一般向江枫斩去。

天道分身所化的一缕金光，终于自江枫的神识海中钻了出来。

它迎面同剑锋撞击，气势分毫不输，一刹那，就见不可逼视的光华轰然炸开，天地都为之黯然。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万物似乎春回大地般唤回生机。

飞鸟重新振翅鸣叫，小兽得以奔走喘息，昏死过去的人们也都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

七巧看着眼前近乎成了一片废墟的移花宫，抖着唇问，“这，这是谁干的？”

几乎是问出口的瞬间，她就有了答案，按在地上的双手差点儿没揪起一块地皮，“九歌是吧江枫是吧”

下一瞬，七巧近乎魔怔一般歇斯底里地怒吼道，“赔！！！！给我倾家荡产地赔啊！！！混蛋！！！！”

移花宫在他人眼中可能是讳莫如深的存在，但在她这儿那可是唯一的家！

七巧这炸雷般的一声吼，直接震醒了一众倒地的移花宫宫女。

星奴也是倒霉催，倒的地方离她忒近，耳膜差点儿没教她给吼穿了。

她如诈尸一般坐起，再也没有大宫女的气度，伸手就搡了七巧一记，没好气地骂道，“你喊什么喊？见鬼啦？”

七巧闻言猛地扑过去，按着她的双肩就是不住地摇，那架势就像是穷疯了的乞丐在努力抖动自己的破瓦罐，希冀能从里头掉出点儿三瓜俩枣，她绝望道，“你看看，你看啊，移花宫彻底被毁了！我的藏书阁啊，我前两天刚晒的书啊！全没了！！！”

星奴被她晃得头晕目眩，半天才挣开她的手，也终于看清楚移花宫被人造成什么样儿了。

她都来不及痛惜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声惊叫，“那宫主呢？！宫主怎么样了？！”

卧艹艹艹艹！！！！

一众宫女纷纷色变，个个如春笋一般突突站起，没命地就往地宫的方向跑。

那本该是地宫出口的地方，此刻早被碎石断壁埋了个严严实实，众人面面相觑，怎么都不能接受这是她们家宫主的倒霉坟包。

“怎，怎么办呀？”

“……挖一挖？”

“那还等什么？快挖！！！”

———若是大宫主二宫主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可就真没家了。

【地宫深处】

原本一直躺着邀月的冰玉床，此时却是怜星躺在上头。

邀月袖手站在床侧，面无表情地盯着怜星看，那冷肃无情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等着拘魂的黑白无常。好在那个假邀月下手有分寸，没真伤了怜星，如若不然，就该她年年不休地给怜星传功续命了。

说到续命

邀月有些生疏地举起一只手，不近不远地对着烛火动了动指头，看着微暖的光影在指尖交错，她才真真正正感受到自己的鲜活。

七年，七年了。

过去七年里，她就像孤魂一般站在自己肉身的一侧，眼睁睁看着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鬼东西，占了自己的身体。

它摆弄时机，以人做棋，就为了顺应所谓天命。

她的一见倾心是天命。

她的爱而不得是天命。

她的难以成眠，痛不欲生亦是天命。

目光重新落到怜星身上，邀月的心里一沉————就连你也

怜星就在这时蹙着眉头，转醒过来，她眼都未睁开便迭声喊着江枫的名，其音切切，犹如深埋在石板下的情愫种子，终是破了土，开了花。

邀月心沉，面也沉。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怜星，等着她清醒过来。

怜星醒了，一眼只看见邀月却没有江枫。

她想开口问，可邀月过往带给她的阴影顿时笼罩过来，遮天蔽日，让她的花刚开就败了。

她不敢问了，也没有立场问。

邀月却是开了口，反问怜星，“为何不问问我，江枫是死是活？”

【这话的意思……】

怜星一顿，接着猛地抬头，“江枫没死？！”

邀月冷冰冰道，“他一人死，死不足惜，我记得他还有两个孩子……”

“什么？！”

怜星心下一紧，颤着声道，“姐姐睡了七年有余，一醒来就只想要江枫一家的命吗？你可知移花宫————”

话未说完，她看着邀月无动于衷的表情便知道，她全然知晓。

邀月当然知道，移花宫被毁的帐，她自会跟天道好好清算，而眼下她就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我且问你，若当年我就杀了江枫，却仍觉不够，还想杀了他刚出世的两个孩子，你可会任我杀？”

“我……”

“你知道，我平生最恨假话。”

怜星为之一震，暗藏在袖的手也猛地紧攥，好半晌才出声道，“我，不能。”

邀月又问，“你向来足智多谋又知我脾性，在我盛怒之下，你若想拦我会想出什么法子？”

“……”

怜星一怔，当真顺着邀月的话语开始设想，然后在她洞然的目光下越想越心惊。

邀月不耐久等，直接替她说了，“你会告诉我，稚子尚幼，连死亡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可消我锥心之恨？不若将他们分开，由我们带走一个悉心教养，待十八年后再逼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届时不论活下来的是谁，都将在往后余生痛不欲生，如此，方可消我心头之恨！”

“！！！”

怜星双眼蓦地睁大，不为其他，只为邀月所言正如她适才所想，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心生疑窦，也终于发现邀月的不对劲，“姐姐，为何你言之凿凿，就像……亲眼所见一般？”

“呵，呵呵，哈哈哈哈，为何？为何啊！”

邀月先是嗤笑，最后越笑越癫狂，抬手一挥就震碎半室的物件。

似乎是因为撒了气，她的怒火才稍作平息，面上也恢复了冷漠与无情，她冷声道，“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天命。”

说着她复又看向怜星，还朝她伸出一只胳膊，随着宽袖被渐渐拉高，她一字一句道，“我原也不知该如何做，该做到如何地步，才能不那么恨，不那么痛，可原来……就如同这些针眼，只有我愿意，它才能伤我，若我不愿，它连一点儿痕迹都留不住。”

就如同她的天命。

天命既然要她爱成空，恨也成空，她便偏偏不如它所愿！

“姐姐……”

怜星怔怔地看着邀月白璧无瑕的胳膊，曾经密密麻麻的针眼，竟是船过水无痕。

邀月放下衣袖，回身就往外走，拦在她脚下的所有零碎物什，皆被她目不斜视地踏成粉末，一如她接下来谈及的人事物的命运。

“先屠天外天，再诛十二星相，敢犯移花宫者，皆要用血来偿！”

邀月说着话，一身威势如渊似海，少了昔日过露的锋芒，更显得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