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岳飞对这样的办法很是意外。
这一路走来，他看过太多不同种族的普通百姓。
有汉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甚至还有汪谷人，突厥人，还有粟特人、波斯人……
这片土地上，他们已经和睦共处，形成了一种在大宋少有的多民族融合景象。
岳飞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赵楷在之前一再强调。
宁愿把儒家学说传给他们，让他们懂大宋的礼仪，都不要激发他们的对抗之心了。
儒学是当代最好的无公害学说。
几乎剔除了一切战争元素和对抗里面。
核心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礼”。
杨再兴看他兀自沉思，又道：“岳大哥，我虽然不能再上阵杀敌，但我有把握分析梁兴兄弟的策略。
他这个人在河北路时能做到一呼百应，绿林好汉争相与他结拜共事，他是真有些说教本事的。
在虎思斡耳朵这么久，我们也看到了辽人百姓对和平的渴望。
百姓不在乎谁是皇帝，谁是将军。
他们看中的是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种出来的庄稼能不能让他们温饱。
而商人更不乐意打仗。
一打仗，他们必定要舍弃早前投资的店铺，甚至连家都要舍弃，去逃难，从头开始……
所以，只要咱们踩住这个底线，便能以小博大。”
岳飞分别为两人倒了杯水。
促膝长谈了许久。
杨再兴叹道：“官家要的是一统天下，而不是满目疮痍的一片焦土。这种想法已经超前我们太多了。”
岳飞也彻底明白了过来。
只要稳住民众，民众才会认为这个朝廷是他们心中想要的。
即便有一天，小皇帝的身份暴露，也只会让他们更加拥护。
这才是赵楷让岳飞沉住气的根本所在。
杨再兴拄着拐杖离开后，岳飞提起笔写了长长的一封书信。
里面详细阐述了这一路上的风土风情，并附带了攻城的计划。
可他也知道，等赵楷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战场或许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于是又在末尾补充道：“菊尔汗志在西方，可未必会真的能舍弃皇位，宋与辽之间还有一场恶战。
到时候，面对这位昔日的皇帝，凤凰涅槃创立西辽的开国君主，该如何处置？”
耶律大石功高甚伟。
为大宋开辟了这么一大片沃土。
甚至还在为疆域的扩大在西方打头阵。
岳飞跟在后面捡城池，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所以，他不敢想象，自己与耶律大石一决高下之后，留着他的性命还是就地处决得好！
……
大宋江南。
夏日炎炎，赤脚走在太阳晒过的地面上，脚底能烫出泡来。
康王爷的心却是一片寒凉。
他在书房里翻着赵楷的信，信中提到了让他准备整顿水师，带兵北上的意思。
这不是军令。
而是似乎以商量的语气，跟他商讨。
赵楷是皇帝，也是枢密使。
枢密使是掌握国家军政的一把手，他要调兵，完全可以，为何要在私信中这么商量？
难道是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这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来人，去把杨沂中叫来！”
杨沂中来到书房，口中还在喋喋不休，说着王燮李彦仙的坏话！
“这两人就是疯子，这么热的天，也不放弃训练！”
赵构眉心一皱，问道：“训练什么？”
杨沂中叹道：“泅渡。”
赵构翻了个白眼，把手中的密信折了折，“现在如果跟金国开战，你觉得胜算有几成？”
杨沂中惊讶地望着他，“开战？”
赵构对他的反应极不满意。
“训兵不是为了开战，难道是为了让他们吃着皇粮拿着高额的薪俸养老吗？”
杨沂中忙敛眉告罪，“殿下息怒。卑职只是协调几军，真正的战斗力可能张俊更为清楚，要不，把他叫来问问？”
就这几句话，赵构几乎认定，杨沂中一直在明哲保身中。
大手一挥，“不用了！通知下去，整顿所有水军，本王择日亲自检阅！”
杨沂中谨小慎微地应着，问过无其他事，便退了下去。
赵构躺在椅中，闭目沉思。
皇兄是个聪明人，朕要调兵的话，一定是由枢密院下发签署发兵调令。
那么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自己有所准备。
看样子他对自己还是信任的。
这么想着，心中豁然开朗，舒坦多了。
不过张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背着自己做了那多不靠谱的事，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难道他是想制造问题，然后留在江南？
这个大贪，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赵构拿着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当初自己转送给皇兄的几箱宝物。
前不久，他翻出这个宝物的清单，越看后背越凉。
“金壶金爵，凤冠金樽，字画，弓箭，笔砚，瓷器……”
这些玩意儿，他在“葬前展览”的仪式上好像看到过。
不对啊，这可都是皇家随葬品？
妈的，我给皇兄送了几箱墓中之物？
难怪从那以后，皇兄的信总是一次比一次短，有时候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笔迹，看来，是误会了！
赵构一下子清醒起来。
误会这种事，只有早些解开的好。
正要研墨提笔，他忽地想到了一个惊悚的细节。
这特么都是那些臣子送来的，皇家陪葬品怎么会流落到南方来了？
他们又是从哪里收集到如此之多的呢！
赵构的心就像一锅将沸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在他心里尽情地翻腾。
他被灼烧的几乎无法思考。
墨条也脱手，落在了砚台里的水中。
赵构再次仔细地看了一遍，怒发冲冠，拍了一下桌角，“这些人，竟然想到用这么龌龊的法子，离间我们兄弟？
皇兄误会我盗窃了自家皇陵，所以才对我了起了戒备之心？
好啊！一个个在本王面前耍花样，把本王当成傻子耍弄……”
赵构一气之下，把那清单撕成了好几截。
但情绪稳定下来后，又从地上捡起来，小心地粘在了一起。
他记得很清楚，大宋皇家丧礼都有一份陪葬清单。
只要拿到近几年的，对照一下，就能知道这清单中所列的是真是假。
还好，他在朝中也有人脉。
当年张浚那个家伙对自己千恩万谢，想必从礼部抄一份清单出来，不算为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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