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运”

艾文好不容易安慰好了那匹耍大小姐脾气的白马，不太顺利地登上了马背，丧气地拉着缰绳在周边小跑了几圈，活像是被女友甩了的老光棍。

阿诺被心情不妙的团长斥责了一顿，不情愿地褪下那套哐啷作响的盔甲，换上了斥候专用的藤甲。

“这一点也不拉风！”他抱怨道。

倒是他的那匹小灰驴露出了“得救了”的神情。

西维娅抬头稍微用手比划了一下大黑马的高度，考虑该如何上马。

确实，产自战栗森林的野马体型非凡，且性格凶悍，即使这匹黑马已经是驯养了几代的改良种，在市场上依旧鲜少有人光顾——对人类来说，它太高了，再配上一副相应的行头就有些超出应有的价值。对光明精灵来说，它又不那么“纯洁”，精灵们喜爱以温顺的独角兽作为坐骑，产于野蛮之地的马匹他们看不上眼。至于其他的大型种族，像巨人、古龙，他们或是会飞或是会跑，马匹更不在他们的需求内。

便宜了奥布林，从艾文那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就买下了这匹能骑能驮的好马。

“你等下。”奥布林用一只手指戳着西维娅的肩，想把她推离黑马一点，免得过会马匹走动误伤到她。很明显西维娅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在他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反应过来，牧师小姐自觉失礼，刚刚因为受到惊吓而睁大的漂亮眼睛也逐渐收起，“你真的……有些难以辨别。”

习惯了习惯了。奥布林拍拍大黑马的头，在它耳边蹦出一串精灵语，试图让它乖一点。然后长手长脚的精灵凭借自身良好的弹跳力一跃上马，省了安置马蹬的费用。

好伙计。奥布林嘉奖地摸摸黑马的鬃毛，弯下身向西维娅伸出手：“来吧，牧师小姐。”

这次西维娅仔细观察了空间中的元素波动，抬起手伸向那块元素空洞。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皮革质地的手套狠狠包裹。

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就被他一把拉起。经历短暂的失重感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半搂着她，把她拥上了马背，安置在了他的背后。

精灵射手背于后背的箭筒隔于两人之间，西维娅不用抬手就能碰到。最普通的木材，上面也没有什么刻阵来增加容纳量，箭应该也是最普通的铁箭，她没有在上面发现元素的流转。

她没怎么和人亲近过，在巴利安光明学院时她就总是独来独往一个人静静在祷告室思考，更别说与人共骑了，只好先用手拉住了精灵的斗篷。

但很快她发现这样行不通。黑马一旦奔跑起来，未安装任何马具的马背颠簸得如同暴风雨召唤来的巨浪，而她就是海中小小孤舟。西维娅不得已抱住前面精灵的腰身以保持平衡。

放轻松放轻松。奥布林呼着气给自己加油鼓劲，但也免不了背绷直得像块钢板。

言情小说果然是骗人的，并没有什么少年（？）少女贴贴的春心荡漾，只有两个人的沉默一个人的错。

该死的艾文！

两马一驴在加布城的冒险者专用车道上狂奔，很快到达了城门。

加布城的城墙最初便是由矮人设计，巨人参与建造的。筑起城墙的砖石开采自南边的号泣石林，高达十米的巨型石块再怎么通过精妙的悬浮法阵也难以达到其他种族能够扛起的重量，最终也只有巨人能够搬运并垒起。巍峨坚固的城墙简直能扛下一次巨龙战争。也正是因为如此，加布城被誉为对抗深渊一道不可跨越的防线。

城门口热热闹闹的，已有数十个冒险小队聚集着等候出城。一旁还有缺人的队伍在大声吆喝，招揽落单的冒险者。

艾文给小队每个成员发放了传送阵的号码牌。加布城为了鼓励冒险者们前往东面的深渊缓冲区完成任务，专门开设了直通战栗森林的传送阵，并且来回的费用免费。在此优惠下，还是有不少小队克服对深渊寄生的恐惧，接下了战栗森林甚至荒木之野的任务。

所以大中午的，城门口各个传送阵前还排着等待检票的长队。

“西维娅学姐？”闹哄哄的人群中传出一道清亮的女音。

认识的人？奥布林看看坐在身后的牧师，又瞧瞧人群中那个打招呼的穿着牧师袍的红发少女。

西维娅也没想到会碰到熟人，愣了一下，思索了一刻准确地叫出了来者的名字：“你好，芙罗拉。”

“你真的如他们所说，跑来加布城找实习啦！”红发少女兴冲冲地跑过来，像一只活泼的小鹿，围着西维娅打转，“恭喜你呀！找到合适的团队了！”

西维娅回以一个浅然的微笑：“你也是，实习加油。”

“哎哎，比不上学姐。”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艾文在前面呼唤他们前去检票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学姐加油！”芙罗拉用力挥了挥手，红色发辫一甩一甩。

西维娅也朝着她的方向点了点头作为告别。

眼看着那一行人走得越来越远，同伴用胳膊肘捅了捅红发少女：“那谁呀？盲眼的牧师？”

芙罗拉俏生生地瞪了同伴一眼：“她呀，巴利安光明学院的传奇，‘幸运的西维娅’。”

“幸运？”

“一出生就被里奥神官收养为义女，孩提时期家族一夜暴富一跃成为皇城新贵，十二岁展现出过人的元素亲和力，被无数光明教徒向往的巴利安光明学院破格录取。老师们眼中的优等生，同学们心中的万人迷，人人都爱西维娅，即使她看不见，那也足够幸运了。”

芙罗拉撅着嘴，扯动发辫，试图将它盘起来：“不过刚刚我差点没认出来，她把头发剪短了。一定是为了在森林中行动方便防止树枝勾到头发吧，不愧是西维娅学姐。”

“唉。”紧接着她叹息一声，有些忧愁“我原本以为她来参加实习的传言是假的。毕竟她这个情况……以她对阵法的研习程度，根本没必要参加实战实习。我听好几个老师说过，她只要呆在学院里修复旧日阵法，学院一定会给她安排一个好去路的，何况她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义父。”

“不过现在看起来她也得偿所愿啦！”芙罗拉转念一想又开心了起来。

倒是同伴忧心忡忡：“刚刚和她共骑的那个人总感觉怪怪的……”

“糟糕了！”同伴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一拍脑袋。

“那不是那个出名的黑暗精灵吗！”

另一边的奥布林可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他的身份引发了多么激烈的讨论，他从斗篷口袋中掏出他和西维娅的号码牌交给检票员。

检票员穿着专用的墨绿色制服坐在传送阵门口，他核对了一下号码牌对应的任务，确定是前往战栗森林，抬眼看向两人：“求救烟花弹、一次性急救净化法阵、寄生自测试纸带齐了吗？”

奥布林连连点头：“知道规矩的，齐了齐了。”

检票员把号码牌还给奥布林，认真叮嘱了句：“如果还有缺失的到了前哨基地一定要补齐，最近战栗森林可不太平。”

很明显今天这话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嗓子都哑了。

辛苦了，打工人。奥布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跟上了前面的艾文和阿诺，一起踏入传送法阵。

法阵里已有了不少人。不同于外面的喧嚣，里面的氛围偏于沉寂，只听得到马匹踏在地面的脚步声。时间一到，法阵周边亮起了刺眼的蓝色光束，众人忍不住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就已经来到了位于战栗森林西面的前哨基地。

说是基地，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略显简陋的补给站。传送阵对于传送物品的重量有严格的要求，所以很多大型物资无法被输送进来，放眼望去，基地里满是最简单的白色帐篷来满足各类人员的居住需求，连隔离墙都只是普通砖石结构。

基地也兼顾作为一个小型的医疗站和检测站，所有从深渊缓冲区归来的冒险者都要在此进行检测，以防有被深渊侵染的风险。

基地的人员再次向小队确认了他们已携带“保命三件套”，才为他们开放了战栗森林的入口。

“没想到管理那么严格。”刚刚离开基地，艾文便长舒一口气。

为了保持传送阵的质量，前哨基地建立在一个大坑中央，这意味着他们需要走很长一段的上坡路。奇怪的是这个盆地寸草不生，让魔兽无处遁形。

这条路冒险队以前走得太多了，现在这段路还在安全区。艾文没有太多压力，开始放飞自我，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看看这个地。”他指了指地面干涸的泥土，白马的马蹄在地上踏出一阵尘土，“听说这个深坑是古龙的龙焰轰击造成的。”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多么大的体型，多么大的威力，使得一下的龙焰就能形成一个坑。作为生于光明世代的我们，完全无法想象曾经属于古老种族的荣光。”

“但是……”他眯起了他漂亮的蓝眼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时代仍然抛弃了他们。”

“随着，他们神明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