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酒席

随着唢呐声响，迎亲队伍敲锣打鼓不断走来。最前方是仪仗队伍，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但娶亲之事可是十分重要的大事，蒋家这次也是费了好大心思来操办，就是不想让女方程秀才一家看轻。

所以，僭越之举不提倡，但该有的仪仗还是要有的。

大姨夫、大姨在县城经营多年，家中自是小有积蓄，眼下儿子娶亲，那该花的钱使起来也是毫不客气。

旗锣伞扇，当然不必多说，光是轿子，就用了足足五乘。其中一乘为花轿，是经过了一番细心装点的——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显得隆重而繁华。

这乘花轿最为醒目，自然而然是给新娘乘坐的。另外四乘轿子则为绿轿，专供新郎、迎亲、送亲以及童子乘坐。

一行排成长队，一路吹吹打打，不断靠近，喜气洋洋的气氛已经伴随门前的鞭炮声响起，不断传递开来。

周围亲朋、邻里，身着干净衣裳，见证着一桩婚事的成形，脸上都挂着朴素的笑容。小孩尤其笑得灿烂，随着花轿在门前停下，抢完糖食后的他们，不由都瞪着乌黑无瑕的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

接下来就是落轿了。

此时林迎等观礼亲属都在一旁围观等候，饶有兴致地看着。

轿子落地，新郎蒋武先下，尔后取过预先准备的弓箭，对着花轿前便连射三支红箭，意为驱散新人不好的运气。

这便是传统民俗婚礼中的三箭定乾坤。

之后新娘在亲友搀扶下，怀中抱瓶、手中持花走下花轿。跨过新郎家正门，此后又跨越事先准备好的火盆，寓意生活红火、兴旺。

不断往内院走去。

沿途有专人向地面撒下五谷杂粮、彩色纸屑、草节、麸子、栗子、枣、花生等物，也都有其意义。

“夫君，成个亲也有这么多讲究，一个流程走下来，新人都要累坏了。”

人群中，孟芊芊小声地对林迎说着，显然是想到了自己成亲那会儿，也是像这般繁琐。她记得那日自己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直至当日夜深了才完成整个流程，真是累坏了。

林迎笑了笑：“娶妻嫁女讲究的就是这种繁文缛节的流程，各种细节固然繁琐老套，但却能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且程序繁杂，亦显得来之不易，新人也会越发珍惜。”

放在后世，越是这种繁琐庄重的婚礼方式，还越是受新人，尤其女性的欢迎。

明明受折腾的是自己，还乐此不疲。

这大概就是刻骨难忘的仪式感。

孟芊芊若有所思地点头，却见肩膀被拍了一下，林迎道：“走吧，进去观礼。”

孟芊芊颔首一笑，就随着人群一起走进。

之后在内堂举行的便是婚礼主程序了，礼毕，宾朋们各自入席，也该开饭了，而新娘则在完成礼仪后由专人领着送进了洞房。之后的仪式是夫妻之间在洞房里进行的，与旁人无关，自然不再受关注了。

和孟芊芊一起找了张桌子坐下，同桌的还有林父林母、大哥大嫂以及三弟，另外小姨一家也与他们同桌。

这一桌算是蒋武母家的姻亲了，满满当当坐下了十一二人。

边上还有一桌，坐的则是外公徐老汉、外婆王氏，还有舅母林氏他们。与他们坐一块的则是舅舅的一儿一女，表哥徐硕一家和表姐徐秀秀一家。

上至爷辈，下至尚在襁褓的玄孙辈，都是拖家带口地过来的，可谓热闹非凡。

至于舅舅徐竹，作为新郎娘舅，则专门安排坐到了主桌。

宴席刚刚开始，徐老汉便在热火朝天的气氛中，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尔后扯着嘶哑的嗓门道：

“来来来，今天大喜的日子，必须好好喝上一盅！”

在座的他辈分最大，其余小辈见状也都倒了些酒，站起来举杯。

“好！”

徐老汉大笑。

今日他心情极好，自己的另一个外孙娶亲了，且自己一呼百应，大家都顺着他。要不是上了年纪，几个儿女不让他多喝酒，今日他非得来个不醉不归不可。

可惜啊，这酒的醇香……他只能喝上几盏，不尽兴。

其他人都知道徐老汉贪杯，都看得他紧。

喝完这开场的一杯后，众人便各自夹着身前的菜。

“要说啊，这酒席办得也是真好，小梅这家子这回是破费喽。”

夹了下面前的一锅炖鸡肉，徐老汉一边感慨，一边乐滋滋地道。

“不过娶亲嘛，是该破费！”

“可不是！别看小武平日憨厚老实，这回娶的可是秀才公的女儿！大户人家出来的呢！”

舅母林氏接过徐老汉的话茬，脸上带笑地说道。

“呵，那也是我们家小武他有本事！程秀才看得上他，招他做女婿，自然是看重小武的为人。一个女婿半个儿，若不是看咱们小武品行端正，他程秀才又怎会将女儿嫁过来？”

“再说了，秀才公怎么了，我家乖外孙也是秀才公！”

自林迎考中秀才后，徐老汉也是飘了，逢人就提自己外孙考上秀才的事。

这不，现在明明说着蒋武和其岳父的事，但徐老汉提到自家乖外孙时，故意将嗓门提高了三度，好似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炫耀之意，展露无遗。

周围人一听，果然动容。

哎，这腿脚都不利索的老头子不仅是今日新郎的外公，他居然还有一个外孙是秀才？

那是好福气啊！

当即便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扭过头来与他攀上了几句恭维的话，听得徐老汉那叫一个舒坦，忙不迭地举杯，与他们遥相呼应。

“哈哈哈，今儿高兴，大家吃菜吃菜！”

“老倌好福气啊，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人。”

“承蒙吉言，承蒙吉言。”

“来来来，大家吃菜，都别客气，都吃菜！”

林迎等人：“……”

舅母林氏是林家村出去的，这会儿见林迎这么风光，脸上也洋溢笑容。

婚宴的酒席是请附近酒楼大厨过来操办的，所以这菜肴滋味也非寻常人家可以吃到，放在当下这时代，还不得敞开了肚皮吃？

酒席进行中。

林迎夹了一些菜，正与边上的几个表弟表妹说着话。

大家都住在不同的村子，平日相聚不易，借现在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小迎，你看今天是小武大喜的日子，你几个表哥表姐也都成了亲，是有家庭的人了。你看是不是有什么门路，也给你小雨妹妹找个夫家？”

说话的是小姨徐菊。徐氏一家姐妹感情都很好，平日常有走动，所以徐菊与林迎说话，倒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她口中的“小雨妹妹”，正是她的女儿袁昭雨。

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原本正埋着头慢慢吃饭的袁昭雨一听母亲的话，刷的抬了下头，然后很快又低下，脸蛋微微地泛红。

林迎愣了一下，看了眼边上的表妹，很快反应过来：“小雨今年应该十五了吧。”

“是啊，今天十五，眨眼到了年底，过完年就十六了！”

徐菊忧心忡忡地道。

这时候的男女成亲年龄普遍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算上定亲到成亲需要一年半载，一般都是十四五岁的时候定下亲事，等到了十六七岁便完婚。

所以眼见着女儿马上就要十六了，连亲事都还没定下，小姨徐菊便有些着急。

林迎是知道自己这个表妹的眼界的，人长得倒是漂亮，心地也不坏，但就是因为太漂亮了，也难怪要求要高一些。

“小姨，那小雨想找怎样的？”

扫了袁昭雨一眼后，林迎沉默了下，问道。

毕竟是自己表妹，若有能力，他还是想帮一下的。

徐菊听到林迎这话后，扬起笑容道：“要求也不高，只要读书人就可以了。”

“……”

这要求还不高吗？

林迎微微一叹。

看似宽泛的要求，反倒是最难选择的。

既然是给自己的表妹择夫婿，那肯定不能真是普通的读书人。

否则一生科举无望，终是难有出头之日。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这类人选自己可不能胡乱引荐，不然日后鸡飞狗跳的事肯定少不了。反倒伤了感情了。

其次品行不端的人也不能选，这就要求林迎必须对对方知根知底。

可选的范围一下子狭窄了。

林迎拧眉思考，其实人选他心中倒是有几个，比如简孟轶、比如洛敏、比如孟革。都是未来科举之途有望，且品行端正之人。

只是洛敏今年才十四岁，虽敏而好学，将来肯定有大前途，但比表妹还小一岁，直接就可以掠过了。

至于简孟轶，今年才十六，已是附生。

前景大大的好。

但据林迎了解，简孟轶原本确实是没亲事的，但自考中秀才回乡后就被说了亲，对象是同村的一户地主，计划来年成婚来着。

只能说表妹晚了一步，错过了这只绩优股。

剩下就只有自己小舅子孟革了。

这小子虽然有些小孩子心性，但人倒是不坏。加上家传渊源，将来也差不了。更重要的是，这小子今年十五，至今还没有说亲。

如果与自己表妹能成。

岂不美哉？！

嗯，回去探探自家老岳父的口风。

至于孟革本人，呵，他的意见不重要。

表妹这么漂亮的女孩，想来他也拒绝不了。

想罢，林迎眉头松开，笑着对徐菊道：“小姨，小雨的事我会帮忙看着的，想来问题不是很大。”

就算孟革不成，林迎这边还有几个人选，只是品质就要稍微差一点，但总归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迎，那小雨的事就要辛苦你了。”见林迎应承下来，小姨徐菊朗声说着。

“小姨说得哪里话，小雨也是我表妹。”林迎谦逊回应。

而一旁的袁昭雨，正低头吃着饭，引得大家一阵说笑。

正在说话间，就见大姨夫一身光鲜地走了过来，“哎，小迎，你怎么在这坐着，来来来，我带你去主桌那边，给你引见一下几个客人。”

“这不用了吧。”林迎有些意外地道。

他一小辈，又不是特邀的宾朋，有资格坐主桌？怎么想都还是这里舒坦。

“怎么不用，你可是秀才，咱们亲戚里的独一份，有资格到主桌那边去！”

大姨夫哈哈笑着，因为喝了些酒，脸庞泛着红润。

“快点，主桌那边靠你镇场面呢。”说完，也不待林迎答应，便热情地拉着林迎去主桌。

“这……”林迎还在犹豫，主要是那边的人都不太熟悉。

“小迎，既然你姨父执意邀请，你就过去吧。”

林父老神在在地点了下头，嘴角咧起一抹笑意。儿子受邀，他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

“好吧。”林迎盛情难却。

主桌。

在座的都是蒋家这边的长辈以及一些重要的客人，当然舅舅徐竹作为母家代表，自是坐在显眼位置。

林迎到后，就被安排在徐竹边上。

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只有他一张年轻面孔，当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来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外甥，林迎！”

徐竹当仁不让，自豪地说着。从这点看，颇有其父徐老汉的作风。

当介绍到林迎是今年的新科秀才时，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纷纷看向林迎……

好年轻的秀才！

居然还是廪生！

听隔壁一个教书匠说，廪生在县里可是很有地位的。

好像考童生还要他们作保来着……

实打实的旱涝保收。

大有前途啊。

在座的大都数都是泥腿子出身，偶有几个开铺子的，规模也不算很大。

莫说是秀才了，即便是童生，他们也得以礼相待才是。

虽说席间林迎作为小辈话并不多，捡着面前的菜便是默默地吃着。

不过如今的他放眼众亲戚已是难得的人才了。加上秀才功名，本就象征着地位，所以好些个不认识的蒋姓亲戚都主动向他敬酒、攀谈，丝毫不敢因他的年龄而倚老卖老。

林迎无奈一笑。

既然低调不了，他索性从善如流，彻底放开了“腼腆”的架子，举杯与他们对饮起来。

堂堂秀才，与他们对饮。

一时间让在座之人如春风拂面一般，大为受用。

瞧瞧，这就是排面。

其间新郎蒋武过来敬酒，又让众人好一阵捉弄与调笑，还是林迎帮忙解了围，否则大表哥怕是连洞房仪式都进行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