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特修斯之船与人

叶川一点点梳理着自己的过去，开始回忆起了自己走过的道路。

其实叶川会走上今天的道路，最大的因素，其实是跟另一个哲学上的思想实验有关，其名为，特修斯之船。

这也是最为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公元一世纪，普鲁塔克描述了一艘在大海上航行了数百年的船，船只在大海上接受风吹雨打，太阳的暴晒，海水的侵蚀，零件只要一损坏，就会被替换，直到最后，这艘船没有一块零件是原本属于自己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艘船还是最初的那艘名为特修斯的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是后者，又是从何时起开始不是的呢？

甚至继续进行假设，如果将最初从船上拆卸的零件修复好，再重新组装出一艘船，那么哪艘才是真正的特修斯之船呢？

很矛盾，也很违背人们的认知，越是细思，对三观的毁灭程度就越大，严重的不亚于一个人开始怀疑起了自我，亦或是突然得知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奋斗，献出终生的目标竟然是错误的！

这并非是在耸人听闻，而是确确实实会发生在人身上的事情。

如果是普通世界还好说，人类远远没有发展到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人类的思想水平远超科技的发展水平，所以明面上人类的科技都是遵循伦理道德的，因为都知道不遵循的那些上不了台面，这是好事，至少目前人类的思想还是能驾驭科技的，并没有为了力量放弃自我的倾向。

但超凡世界不一样，叶川轻易就可以从物质层次仿造出一个人，再灌输相对的记忆，那么这个人能算是真的吗？

这就是叶川当初所面临的特修斯之船的难题！

他将人类自身比作那艘航行的大船，究竟什么才能代表一个人的存在？“我”究竟是什么？究竟什么能代表“我”？

是船的概念？是船的零件？亦或者是船航行的经验？还是船上的船员？

叶川想了很久，也屡次打翻了自己原有的观点，从最开始的肉体，到后来的灵魂，再到人格，记忆，思想。

他依旧没得到答案，到了后来，他明白了，这其实是没有答案的，或者说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对“人”的定义。

就像他之前为什么会下意识与她们保持距离，因为他觉得她们喜欢的不是他，而是他躯体里的东西，是他们之间的经历，是过去！

哪怕他失忆了，哪怕他变了，哪怕他不再是自己，她们也会等他，固执地等他回来，想要离去，又舍不得离去，总是抱着侥幸，想着万一他回来了呢？

有人看中的是回忆，有人被他的思想所吸引，有人被他的知识所吸引，有人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捕获，但那都是片面的他，所以他曾经才觉得她们的感情很“廉价”。

看中思想的最珍贵，因为思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唯一的，其次是人格，因为世界上依旧有许多相似的人，再次是回忆，在一个世界里独一无二，在无数世界里平淡无奇。

最次的是知识，这在本质上与权力，财富，外貌等等外在属性没什么不同，都只是构成力量的一环，可以让别人屈服的力量。

没错，叶川是将知识视作外在属性的，他并不认为知识与人格存在某种程度的必然，懂得多，真不代表有内涵。

知识高贵吗？知识当然高贵，但高贵的是知识，而不是懂得知识的人，叶川很尊重知识，大多时候也都尊重有知识的人，可那说到底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叶川见识过无数的平行世界，见识过许许多多不同的可能，从一开始的不敢接受，逃避，到现在巍然不动，再不能动摇他半点内心。

他见识过没有他的世界，见识过千鹤和美咲爱上其他人的世界，他最开始是嫉妒的，愤怒到有些疯狂，以至于他随手就毁灭了那条世界线上的地球，就像捏爆了一个大点的气球，只是更响亮了一些。

可他事后才发现，亏他一直自诩练心大师，结果练到后来，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但是，他心中又浮现出来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吵闹，“如果练心练到自己当缩头乌龟，那这心不练也罢”

那次真的很危险，他差一点就要走火入魔，最轻也是性格大变，但他强压下了杂念，或者说，有某种力量在帮他镇压己身，他才没有暴走。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很久之前设定的情绪阀值被触发了，给自己来了个强制冷静作为神助攻，现在想来，恐怕是太素做的吧。

也是，他进步太快了，之前留下的后手怎么会对当时的他起效呢？杯水车薪罢了。

但叶川也因此开始认真审视自身的问题，从最本质的角度去思考，什么才能衡量，“人”？

他开始根本不知如何去思考，但他想象出了一个情景，假设，某个他身边的人逝去了，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他会从天地间取得那个人的烙印，将其复活吗？

叶川这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明白了什么才是他眼中的同一个人，再相似，终究也只是相似而已。

也正是自此以后，他才开始将平行世界的同位个体，乃至未来的处于可能性中的他，这些不同人格的他，都视作新的人。

他的名字，仅仅代表着经历了他经历的一切的这个叶川，其他的都是伪物，是他潜在的，会在超维后掠夺他可能性的敌人——正如他做的那样。

世界有许多相似的叶子，可拥有那种纹路的叶子，只有那一片，也只会有那一片，无论再怎么复制，都是赝品。

这让叶川看开了某些事情，不再纠结某些东西，不再因为她们的其他可能而排斥她们，可那其他世界线中，看着那些他熟悉的脸，做出他不熟悉的事情，即便对象是他，他也接受不了。

但叶川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

其实这也是他后来开始禁欲的最大原因，他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严重到牵连到了物理层次，连与陌生人的身体触碰都会让他反感。

而他也不知道这种思想是对是错，那是他追求完美无垢的副产物，而追求完美无暇有错吗？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找个借口保持距离，以免她们靠的太近，发现了真相后受到伤害，毕竟，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一点，叶川心中非常清楚。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错了，错的那个人也一定是他，错在他想要的东西太苛刻，没人能给的了他。

不，他已经拿到了这份世间最无暇的珍贵礼物！叶川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还把过去的想法都给重温了一遍呢？

嗯，挺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