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心与信念

“这是信念与内心的冲突，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扮演的角色，不同的角色，需要你做不同的事情，产生不同的情感，好比身为老师的你，需要为你的学生负责，付出大量的情感与精力，而身为母亲的你，则需要为你的孩子负责，而哪一个是你的责任感？哪一个是你的心？哪一个又是你的信念？”

叶川空出了一只手，伸向了此刻坐的笔直，比他还要高的海伯利安，而海伯利安也恰到好处地微微低头，让叶川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

看着此刻依旧要不比自己高上许多的海伯利安，叶川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像是一个努力踮起脚尖的小女孩，似是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会纠结这个问题，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这是一个认真对待自己的人才会犯的错误，你对每一个身份都投入了情感，自然会因为身份的冲突，难以做到两全而迷茫”

叶川感受着海伯利安略微有些僵硬的身体，他知道要让海伯利安做出这种讨好的事情，难度有多大，其实如果准确说的话，也不算是讨好，而是介于主动的讨好，与被动的接受之间的，带有主动的被动。

并非主动去献媚，而是简单的回应，主动的，仅仅是响应这一行为罢了，所以其实还是被动。

可这些许的变化，就足够让叶川窥视到更多的东西。

他很清楚，以海伯利安的性格，是绝不会主动献媚的，能这样去响应，带有一丝主动，就已经代表着海伯利安下了很大的决心，至少在叶川看来，这完全不亚于少年少女鼓足勇气的告白。

在他原本的预想之中，海伯利安应该像是以前那样，只是被动的去接受，最多也就是做到不会闪躲，在他看来，如果是小白鼠这么做的话，海伯利安一定会躲开，至于是轻描淡写，不着痕迹地躲开，还是更强硬地，直接拍开小白鼠的手，他就无法确定了。

最重要的是，海伯利安与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叶川知道，如果他对其他人这么做，她们只会很享受这种互动，享受这种亲昵，所以她们会主动去让他摸摸头，率先开启互动。

而海伯利安并非如此，不是她不享受这种亲昵，而是她觉得这不是她应该去做的事情，至少这份享受，不足以让她这么做，能够去回应一下，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所以叶川很清楚海伯利安这微小的行为下，隐藏着的东西，那个问题比他之前预想的，对海伯利安的影响还要大，所以海伯利安失去了冷静，无法控制自己，像是一些人在被感动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地想要对另一个人好，不论对方要什么，只要对方需要，只要自己拥有。

正是因此，海伯利安才会做出这种她在冷静的情况下，绝不会做出的行径。这种行为，也恰是海伯利安失控的表现。她的脑子已是一片混乱。

“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就叫做，自古忠孝难两全，或者说好听，有诗情画意一点，那就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叶川一边说着，一边让左手沿着海伯利安精致的侧脸划过，轻轻托起了她的下颌，直视着她的眼睛，

“可人们总是会忽略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是否值得，国家国君是否值得去尽忠？父母长辈是否值得去尽孝？你爱的人是否值得你放弃如来果味？如来又是否值得你放弃一切？”

叶川收回了手，可海伯利安没有再低下头，她看着叶川深邃如星空的眼睛，竟分辨不出那星空究竟是蕴藏在叶川的眼睛里，还是虚幻的倒影。

她肩膀微抬又放下，甚至差点忍不住去挽留那离去的左手，可她连自己为什么最后没有这样做，是什么阻止了自己都不明白。

“或许有人即便不值得，也依旧会那么做，即便国君背叛了他，即便天下苍生也想以他的死来换取短暂的虚假和平，他也宁愿去用自己的生命来唤醒一些人，去增加一些可能性，纵使他知道，那很可能只是徒劳，但依然义无反顾”

海伯利安听着叶川描述出的伟大之人，心中逐渐泛起了涟漪，她好像知道叶川在教她什么东西了。

“先不谈其他的，你觉得他会有怨恨吗？”

“大概，不，他一定不会有怨恨”

叶川点了点头，“他确实不会有怨恨，他只会遗憾自己没能做得更好，遗憾自己没能做到那些事情，但凡他心中有一点怨恨，有一丝迟疑，他都走不到哪一步，至少在他结局时，是绝对连怨言都不会有的”

“可我曾经觉得他有，而且认为他怎么可能没有，他想保护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他保护，他怎么会没有怨言呢？”

海伯利安顿了顿，

“是因为他的心死了？”

“或许吧，心代表了想做的事情，信念是心在经历了一切后，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心若是死了，就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确实也不会有怨言”

“可我觉得，那应该是另一种状态，是心与意志的统一。可能在他看来，那些人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就像是有人快要饿死了，去偷了你的食物，如果你也快要饿死了，那你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真该死啊，可如果你很有钱呢？有多余的粮食呢？你会理解并原谅他的行为，你觉得他是需要怜悯的，是死亡威胁下的人之常情”

“那是一种相当高的精神境界，在他看来，世人都是饥饿地快要死了的凡人，而他是有余粮的富人，即便是割肉饲鹰，也不会有怨言，你在施舍的过程中，会怨恨需要你施舍的人吗？当然不会，否则也到不了这一步”

海伯利安内心有些震撼，不只是感受到了这样的人格，更让她震惊的是，即便她没有达到那种境界，却能理解那种境界，可以知晓那种境界的感受，知晓他们的逻辑，知晓这个境界是如何去看待世界的。

她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还有这种简单的方式去理解那些未曾踏足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