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石中玉

逃！

这是这个刚刚诞生出灵智的的石中玉妖，现在唯一的想法。

自从有意识起，它就没离开清水山的灵泉泉眼。

近期突然灵泉里的灵气减弱流失，它也从一直生活的泉水里被人挖出来，再到被几个讨厌的人族修行者追赶不休。

好不容易，那几个道士落下它一截路程了。

石中玉，这只小妖灵也已经许久没有补充灵力，自然也积攒不了多少妖力。更何况让它自行褪去石皮，炼化石胚，成为真正的通灵玉妖。

故此，石中玉在用天赋，悄悄隐匿自己的行踪几日后，打算先摆脱那些咬它不放的人，再寻求月华精气修炼。

可实在无法在一众耳聪目明的镖师守夜时分，吸取精华修炼。

可它也无师自通地找到了另一个修炼法门，那就是——

夺人精气。

其实妖族对天地精气和吸食人族精气，这两种分得并不是那么清晰。

毕竟一不行，就换二。

完全没料到，若要被那几个道士知晓，更不会放过它。

终于，石中玉决定在承天郡东的驿站里，趁着雨夜迷蒙之际，众人劳累修整熟睡，一次性夺取全部人的精气。

可还未等到完全实施，就发现了一直盘踞在驿站里的阴戾鬼影，附身到人身上夜巡。

这可是它始料未及的，只好用灵识初开就有的隐遁天赋，来匆忙隐藏自己。

可是显然无法蒙混那只漆黑鬼影。

之后就发生了他们两者之间的斗法。

作为开灵没多少年的妖灵，石中玉无法与之对抗。

而且不断夺取驿站里的人的精气时，它分明感受到这个恶心的影子，撑起阴气来阻止它。

最后它被带出驿站外，雷雨交加，只觉心灰意冷。

更别说在见到一直像恶狗似的，追击它的牛鼻子时候的心情了。

好在它是找准时机，远遁了去。

石中玉化身一道白光，如线般笔直划破北方的夜幕。

凄厉的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它却深感自在，只盼望再也见不到那些对手了。

甭管说是人，还是像鬼不像鬼的东西。

石中玉穿梭在风雨之间，懵懂的灵智只觉欣喜：

“以后天大地大，任我走喽！”

“嗯，一定再找个灵气足，人少的清净地方。”

设想美好未来光景的小妖，沉溺虚幻，丝毫未注意到，一道夹杂惊人力量的流光向它袭来。

轰隆一声，和着天幕之中的雷鸣，石中玉那道惨白光束，被击落于下方树林间。

周遭树木的苍绿树叶上，积蓄成团的雨珠被它止不住下落态势，震得洒落一片。

阵阵涟漪霎时回荡在树林中小水泊的表面上。

石中玉的光华暗淡下去，像是受了重击一样，石心内里的灵力也很快溃散。

它蜷缩在树下，感知也渐渐变弱，想不通究竟是谁袭击它？

还有谁呢？

前方传来，草木泥土被轻轻碾压地声响，在快要维持不住意识的小妖灵的身上，无异于擂鼓之音。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潮湿的林木环境被茂密枝叶遮挡几分后，投下来的光亮照到来人的身上。

那应该是一个少年，有着青稚修长的身形，在暗夜幽林中，波澜不惊地缓缓步行至离石中玉几步之处。

被树枝绿叶截留的雨水，缓缓划过叶脉，滴落在少年线条柔和的面庞上，流逝的水痕，给他更添上几笔清隽出尘。

这一时间，石中玉只能莫名地想到：

雾林终年云雾缭绕的山谷下，泠泠泉水缠绵流过清新草木，所留下的清越寒意。

而这些都比不上少年如墨眉眼中，所蕴含着的冰寒之色，令石妖来得惊心动魄。

因为来人垂眸看它的眼神，分明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石中玉灵识中，就只留下一双冷冷看它的琥珀色眼睛。

……

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两个人在疾步行走。

正是追寻石中玉妖下落的清尘道人师徒。

二人不时拨开碍事的灌木枝叶，拨落的雨水洒在半旧的道袍上，更显狼狈。

“十远，怎么样？罗盘还是没反应吗？”

“师父，罗盘的金辉指针突然就消失了。我重新施法了，可还是没动静。”

权十远一脸沮丧地说，在这漆黑雨夜里，却是看不出来。

“好了，也不是你的问题。石中玉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突然就消失了……”

清尘道长抬头看向周围树冠，一道闪电照亮他的脸。

紧皱的眉头看得出他焦躁不安的心绪。

一边向前搜寻，一边说：

“不能再让那只石妖跑了！吸食精气修炼，胃口只会越来越大。看看那些清水泉守卫身躯破败、精气亏空的样子。”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清尘皱眉怒喝：

“一定要除了那妖孽！”

“十远不要运功用罗盘了。拿觅妖符出来，那石妖负伤逃走却不知收敛妖气，一定能寻得它。”

权十远听从，施法燃着一道符箓。

那符在雨中，不惧水汽，仍是无风自动，燃烧着飘向一个方向。

师徒二人冒雨前行，继续搜索。

只不过，觅妖符易消耗，不时停下换符，走走停停，实在无效率可言。

并且，罗盘失去方向的这片山头，高大的树木林立，范围颇大。

更有几只有几分灵智妖力的飞禽走兽，被找妖的师徒找上门来，打扰清梦，惊惧不已。

清尘道人也无意奉行，除妖片甲不留的说法。

发现不是，转头就走。

只留下呆徒弟权十远挨个告饶，因为，这个小徒弟信奉不恶妖不交恶的信念。

至于为什么，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就这样，师徒俩，在这片潮湿的林中，磕磕绊绊地找了几个时辰。

大雨逐渐减弱，林中也透出几分天色，微风吹过权十远脏乱的袍角，带来几分寒意。

他在燃尽自己身上最后一张觅妖符后，和师父趁着清凉的微微晨光，见到了石中玉的真容。

脱去子夜时分，三方激斗时惨白耀眼的光华，石中玉的真身平凡无奇。

就只是一块石头。

一块通透万分、无有杂质的石头。

一块在灵泉泉眼月中天散发清辉的石头。

但本质也还是和河水边随处可见的顽石一样。

它静静躺在树下，几株嫩绿的小草挂着雨水，不时滴落在下方不起眼的石头上，又顺着石头纹理滑落下来，浸入泥土中。

只是浓郁不散的妖气，却彰显它的身份。

毕竟它也是受灵泉数十年如一日的滋养，渐渐苏醒石心的妖灵。

因为它的石心当中有一半玉质，所以，在发现自己有意识和周围其他小妖交流时，曾夸夸其谈，自己要成为一个纯质无暇的玉灵。

当然它最初也是如此努力的。

也修得本体更加光华通透、灵气逼人。

只不过享受灵泉的灵气惯了，即便是修成虚体后，也不愿离开泉眼滋养，像其他山中妖灵一般，寻求天地精华、日月馈赠来日夜苦修。

歪门邪道总是最容易学，石中玉也许早在被挖出泉水前，就开始无意识地夺取时刻守卫清水泉的人族的精气了。

以至于到后来，月华般的清辉都褪变为惨白凄凉的光。

只不过最后，它太着急强大自己的妖力，掠取了可以要人命的分量，引得查探清水山的师徒三人穷追不舍。

这让石中玉到死都怨愤不已。

只不过现如今，这些它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它静静躺在清尘道人宽大厚实的手心中，早已经被夺取全部灵力，就如那些被它掠夺生机的人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