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地狱，你在怕什么？

“宋奶奶你放心，白天我活儿多，晚上我会过来，您这病啊，需要每天把脉。”付博煞有其事的说道。

“嗯，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宋兰点头。

付博走了之后，满脸红光的宋兰喝了小半碗儿的小米粥，一个馒头，一个鸡蛋，一小碟咸菜。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的。

苏亦姝：？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宋兰问道，“亦姝啊，怪闷的，你推我出去转转吧？”

“好的，宋奶奶，我看今天太阳不错，空气也很好。”苏亦姝推来轮椅，本想把宋兰推到楼下晒太阳的。

可宋兰却拒绝了，“亦姝，不如就推我在楼里面转转吧？

我可能以后都要在这里呆着了，我想知道，这里到底是怎么样的生活环境。”

“……好的，宋奶奶。”

苏亦姝推着宋兰，慢条斯理的从他们这一层的每个房间外走过，这个时候，有的房间大开着，有的关着。

c区在房间和楼道的窗户外都加了护栏，俨然如同一座特殊的“监狱”。

在开着的房间内，苏亦姝看到了生活在c区老年人们的人生百态。

有的屋里开着电视，自己则躺在床上呼呼睡觉。

有的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发呆。

有的正等着护工帮自己换床褥。

有的流着哈喇子，面无表情的望着从屋外路过的苏亦姝。

在这里，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有的，不过是苟延残喘，勉强度日。

走廊里，还并排着十几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老人。

他们不论男女，都成了齐头短发，胸前戴着统一的防漏围兜，穿着统一的衣服，几乎没有性别之分。

几乎每个人都目光呆滞，他们并排坐在一起，但几乎都不交流，他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是在怀念过去，也许是在思念亲人。

未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了奢望。

他们，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苏亦姝忽然觉得有些凄凉，有些消沉，有些抑郁。

如果说生活在a区的老人是在天堂，那么生活在b区的老人就是在人间，而c区的这些老人，就是在地狱。

天堂，人间，地狱，【夕阳之家】都占全了。

外界，对【夕阳之家】的印象，就止于a区的天堂吧？

“宋奶奶，不如我推你下去晒太阳吧？”苏亦姝问道，连她都感觉到了无尽的压抑，更何况是宋兰呢？

“不想下去，我们再去……楼上看看吧？”宋兰问道。

“……好！”苏亦姝点头，她总觉得，宋兰其实就是为了配合她，才来到c区，才非要让付博来给她看病，才又要在c区里闲溜达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苏亦姝刚推着宋兰从电梯里出来，就恰好又碰到了副院长杨凡。

“怎么带着阿姨来这一层了？”杨凡看到苏亦姝微微蹙眉，“你刚从a区到c区，可能有些规则还不是很了解，在c区，每个护工都有自己的要看护的老人，也有自己的活动范围。

所以，没事儿就不要瞎跑。”

苏亦姝还没说话，就听轮椅上的宋兰淡淡的问道，“这里是养老院，又不是监狱。

就算是监狱，犯人还有放风的权利呢！

你都不让我到处溜达，是不是我连个犯人都不如？”

杨凡一噎，“怎么会呢，阿姨？

你是我们的顾客，是我们的上帝。

你的要求，我们会尽可能的去满足，这也是我们养老院一直以来的宗旨。

只不过，咱c区的老人，和a区不一样，他们……”

“不就是不能自理吗？”宋兰不耐烦的问道，“又不是精神不正常，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呵！我能……能怕什么啊？

我就是怕吓到你们，影响你们的心情。

算了，你们溜达吧！”杨凡说完，无奈的看了宋兰一眼，背着手乘坐电梯走了。

苏亦姝若有所思的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宋兰，其实，刚开始接触宋兰的时候，苏亦姝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温和又平易近人的老人。

可现在，苏亦姝又发现，其实温和、平易近人只是宋兰给人的假象。

宋兰的骨子里，是带刺的，是叛逆的，是强势的。

就像是刚才，她那么肆无忌惮的，怼的杨凡无话可说。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宋兰，发自骨子里的，倔强又强势的老太太。

只不过是，她老了，不得不依附于别人，才可以生活下去。

所以就把自己身上满身的刺儿隐藏了起来，成了一个平凡的、和蔼近人的老人。

“我是不是很难相处？”宋兰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会？”苏亦姝笑着回道，“宋奶奶，你只是就事论事，又不是蛮不讲理，怎么会难相处呢？

再说了，我还要谢谢你，一直都在维护我。”

不管，那份儿维护，是出于什么目的。

“其实，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宋兰解释道，“年轻的时候，我脾气挺不好。

我很固执，还很强势，谁惹我不高兴，我就会让谁不痛快。

我老伴儿去世的时候，嘱咐我说，一定要收收我的脾气，不然就算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说什么，儿媳妇也会嫌弃的。

没办法，人老了，就这样，只会成为儿女们的累赘。

然后我听了他的话，收起了身上的刺儿，可好像……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的效果……

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刺儿，他们就不待见我。

而是因为……因为……寿则多辱！”

苏亦姝听了宋兰的话，心里很难受。

她见过心不甘情不愿来【夕阳之家】的宋兰。

也见过，从天亮，一直等到天黑，从满怀期待，到满心失落的宋兰。

是不是，人老了，成了弱势群体，需要依仗自己的儿女才能生活，所以他们就会自觉地收起浑身的锋芒，来迎合自己的孩子？

情深不寿，寿则多辱，这要有多无奈？

此刻，对宋兰来说，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苏亦姝明白，宋兰也明白，程天顺已经放弃了宋兰。

正是因为明白，宋兰才不再刻意伪装自己，才又露出身上的刺儿，成为了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