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会面三

成风此言非虚，岐州可以派兵支援，则意味着高湛的行动可以一定程度不受限制，短时间内无需兵部调派，就可以快速驰援秦州，户部又放了话，二月粮草便送到了秦州。

如今明义堂十多年培养起来的队伍，与小股民间聚集的民兵，虽然仍需掩人耳目，但却不在受人以柄，一定程度可以对抗蛮人，十年来怀甫先生和他们暗里布的棋，如今看着都可以活络起来。

“蛮人去年岁末并未有动作，连边州那边一时之间都没有了声响，祁南山那边的守卫近日也回复没有异动，如今已经三月，接下来马上就是春耕时节，这情况未免有些太过安静。”赵毅皱着眉头说道，五部年末没有联合进犯，有可能是没有谈拢，但东羊北鼠等部也没有各自动作，确实稍显诡异。

“赵叔，高叔，年前我们在边州那边，如今边州城内已知的有两股势力，西北是原太子旧部阮胜的人马，人数大概在五百左右，匿于城中各处充作前哨，盯着北鼠与多年来一直没有动作的犬戎，”江孤鸿以手为笔在桌子上画着地形图。

“东南沿着祁南山的，是原外祖副将韩生与前锋章洄的旧部，人数不多，大概有四百人，都是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将士，”成风接着江孤鸿的地图比划着继续说道。

“这些年风将军手下养着的，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孩子，不止是当年边州逃难过去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腐败的洪州，与扛过疫病的渭城，还有之前地动的西宁那边相继逃过去的，这些人都养在楚江江畔，人数有三千。老将军为了养这些孩子把老婆本都搭上了，还跟云州的云家借了一屁股的债，若是借着此次的风，这些都可以先安排进玉城，佯作民间的义军。”江孤鸿在东北方向画下一个圈往玉城延伸。

“粮草如今户部给解决了一半，这些年淼安堂这边以进药为由，从长清江那边陆陆续续的补给了不少的粮食，暂时也可以缓解一下，西北这边各城的明义堂都有眼线，可以作为联络的据点，随时传递各地的消息，”成风往东划入各州，标上位置。

“我和大哥商量了许久，若边州有动静，今年就会是最好的时机收复，错过了便暴露了所有的底牌，不止风将军，您两位，连同那些苟活十年，只为报仇的将领都会成为蛮人和盛都的钉子，这次拿不下以后便没有下次了。”成风说完停下比划的手，抬头认真地说道。

“风儿，鸿儿，叔叔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可曾想好真的要这么做吗？可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赵毅瞪着一双明亮又严厉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

“赵叔，若这都不知，如何为江氏子孙，边州当年十万大军没有守得住边州，如今满打满算连着秦州和岐州的支援，我们也不过一万士兵，想要守住边州如同蚍蜉撼树，就算拿得下边州，以后呢，身份暴露后，我们就会成为盛都的眼中刺，招安是做不到的，除非十年前旧案重审，若是不招安我们这些人的粮草都是问题，前后夹击我们只有被盛都拿下的下场。”江孤鸿没有回避，不再盯着茶盅的波纹，直面赵毅说道。

“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要这么做，”成风也放下茶盏，认真的看着赵毅。

“为何？”赵毅问道。

“外祖的尸首，还没有带回！”成风回道。

“母亲的坟茔，如今还孤零零的立在玉城的角楼。”江孤鸿低下头同样淡淡地回道，眉眼未曾离开手中的茶盏。

“边州不是一个地名，是我和大哥曾经长大的地方，在我们的父辈手里落下，就要由我们拿回来。”成风说。

“若是北疆的白家，他们越过楚江把你们收拾了，你们也愿意？”一旁的高湛问道。

“白家世代忠良，被他们拿下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但是前提是我们要拿下边州。”江孤鸿再次抬起头，看向面前的高湛，冷冷地说道。

“如今边州看着地大，实则却已经成了孤城，十年的侵袭与遗落，其中的无数村庄与两大城池都已经没有人烟，只有少数的蛮人和大楚残部驻扎，大部分还都在咱们自己的领地，若是要拿下边州也不难，难的是如何守住。”赵毅欣慰的点了点头，开始分析当前的形式。

“当年边州的境况太惨了，没有人敢进入边州驻扎，连着多年没有人，紧着后面城池便荒废了，所以如今得让阮胜他们带着人，把城里的情况详详细细地摸一遍。粮草之事看似大，实际解决也不难，若是慢慢地拿下边州，日子缓慢可以先开垦自种自给自足，不过这个时间要很久，起码要一年，”高湛学着两个孩子接着赵毅附和道。

“若是蛮夷五部此次联合进犯，到是可以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不断向边州输入兵力与粮草，至少可保边州数月甚至一年，若是蛮夷五部拉长战线不足以让秦州支援，那对你们而言便是大险，你们守着没有外敌的边州越久，盛都便会有更多的招式打到你们身上，起码秦王不会让他的西北出现你们这样不安稳的因素存在。”赵毅在桌子上用茶水面画着地图说道。

“他们不给我们机会，我们可以给他们找机会。”江孤鸿在桌子上五部的位置点了一下，说道。

“兵行险招，实为下策，如今仍需盯紧蛮人的动向，剩下的我和你赵叔再想想。”高湛止住赵毅的话头说道，他知道两个孩子的用心，也知道边州收复势在必行，但他不能让两个孩子冒险，也许有一天他要带着士兵冲进盛都，也许有一天他要扛起造反的大旗，但这些的前提，都是要保证老侯爷的这两脉骨血的安全。

江孤鸿知道两个叔伯的意思，也理解，所以并未继续争论，只是看着桌面已经干涸的茶渍出神，似乎那里不再是一片桌角，而是边州连绵的村庄与城墙，越过边州那里是一片连着草原的土地，往北那边有交错的营帐与牛羊，他的眼里涌出热切，边州要拿回来，其余的都要拿回来。

或许在江孤鸿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把西州的蛮夷五部放在眼中，他想以整个西州做牧场，养肥一头雄狮虎踞西方，目视东方的盛都，但是这些他谁都没有告诉。

天边的月亮弯弯的挂着，似有似无的散着光辉，成风与江孤鸿一起走在营帐之间，相对无言。

“大哥，边州我们一定要拿下来，不论付出什么都要拿下来，盛都的账也会清算，除非我死否则绝不放弃。”成风停住脚步看着身边的人，语气虽然清淡却坚不可摧。

“哦？我也是此意。”江孤鸿看了看成风，转头看着天边的弯月说道。

“不论是否拿下边州，成风你不要有所顾忌，继续东行去做你的事情，丰城，洪州，西宁一路过去，有些事是你要去做的，江孤鸿永远在你身后，不要担心，尽管去做，若是事成我们一起在边州会和畅饮，若是事败，我们便一起归于尘土。接近他，拿下他，不要犹豫不要后悔。”江孤鸿转头对成风说道，有些事即使成风不说他也知道，拿下边州是他的使命，也是宿命，而当年盛都冒出的叛国案，那里是成风的宿命。

身后营火点点，头顶繁星满天，这一刻成风上前抱住孤鸿的脊背，时间似乎跨过十年的鸿沟，重新回到了玉城的别院，回到那年孤鸿带着成风爬上院里的桂花树，不敢下树的成风手滑落下，被先下树的孤鸿上前接住，信任彼此交付彼此，在这方时空里情景重现，他们拥住了仅有的亲人。

“你真的放心让两个娃娃去做？如今义父只有这两个血脉在世上，若是事败，你我如何去黄泉见义父。”赵毅看着两个已经离去的背影，对着赵毅低声说道。

“你个老狐狸现在竟还来套我的话，你我都上了一艘船啦，船已离岸已经回不了头啦，从义父出事起，我就注定走上这样一条路，如今晋王带着韦氏，怀甫带着明义堂，十几年地铺垫，你我还有何理由退缩？你当我在岐州是吃干饭的？岐州空了，背后还有梓州，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我们没有那么容易就败了。”高湛用手点了点赵毅，随后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十年风雨今又风起，而这次注定又会是一场撼天动地的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