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省城三日行（下）

云河是青州省省城，所以省城的高中就叫作云河高中。

比赛一切有序进行着，云河高中的操场上也站了不少人。

等候在外的柯元是其一，他盯着教室，久久叹息一声：“罪过啊！”

或许是大清早吃的过于油腻，他已经跑了两次厕所。

在林城县的时候，由于国营店和学校不顺路，他吃的不是玉米饼子就是水煮鸡蛋，那时候可没有这样遭罪。

肚子又开始响，柯元面色铁青。

得，这或许是吃独食的惩罚！旁边同样是等候学生的老师们，本着就近原则找了位男老师，柯元将小皮箱往他手里一塞便匆匆跑了。

男老师神情并不疑惑，而是默默拿好对方的东西。

二十分钟后。

柯元回来，那位男老师还回皮箱道：“已经三次了，要不要去医院开点药？”

“谢谢关心啊，我就是拉肚子，没事儿。”

对方不再多劝，只是瞥了眼被柯元随意放到地上的皮箱，柯元注意到他的目光但也不好解释什么。

里面其实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之前放了他们来省城参加比赛的证明，现在几个学生都已经进去考试了，对那些东西也就不必再寸步不离。

柯元笑问：“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都很优秀吧。”

说起学校和学生，那就是打开具有魔力的话匣子，想收也收不回了。

两人话题越聊越欢，直到比赛结束时还意犹未尽，眼神对视间满是遗憾可惜。

阿满在前，肖敏和顾安康跟在其后。

“怎么样，难度大吗？”柯元避免不了的落俗询问。

阿满：“还行，可以写。”

林阿满同学的这个回答真是，无法评价，顿了顿柯元问后面两人：“你们呢？”

顾安康挠头：“我也觉得还行。”肖敏接着：“嗯。”

“······”还不如刚刚的回答呢！

我是谁啊，林城高中的副校长！会被这点小事儿难住？不会！柯元自我安慰完后大手一挥，“走，吃饭去！”

阿满表情有了变化可谓是笑逐颜开，“我要豆浆油条！”

顾安康：“我也是！”

肖敏没说她也要，但她盯着柯元意思不言而喻。

想想早上的大义凛然，又想想三次狼狈的奔跑，柯元沉默着转身便走，而夺完笋的三位学子自然是乐滋滋的紧随其后。

“林遇，你看什么呢？该去食堂吃饭了。”另一个考场出来的学生对树下的人喊道。

他们是云河的学生，吃完饭还得上课呢，和此时那些可以出学校的不一样。

真羡慕啊！但其他人还在上课，他们今天能吃到鸡腿儿了！

那个学生再次催促：“快来，我们去买鸡腿儿！”

“好。”树下的男生长身玉立回眸浅笑，只是离开树底下时，他走路的右腿显然和左腿不一样。

“咚咚咚”心跳莫名加快，一瞬间阿满特别想回头，遵循本心后接着视线里全是陌生的面孔。

远处是几个背向而行的背影，似乎还有个腿脚不便的人，阿满凝望那人许久。

“林阿满，走了。”肖敏叫人。

阿满小跑：“噢，来了来了。”

国营饭店里，正百无聊赖的领导突然站起，弄得板凳与地面吱吱作响。

他看着远处乌泱泱的大堆人往这方向来，笑得合不拢嘴道：“全部人给我打起精神，客人来了！”

原本被领导吓到的收银和厨子们，闻言立马支楞起来：“是，领导！”

饭店里的空位置全部坐满，叫菜声此起彼伏，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对，就是这种吵闹。领导眯眯眼，自顾自小声嘀咕道：“这才像话么，饭店就该络绎不绝客似云来。”

阿满们这桌也很热闹，但有的话题却不算友好。

再次觉得学生们不那么可亲可爱了，柯元转头，下一秒就与在学校闲聊过的男老师四目相对。

礼貌又不尴尬的笑了笑，柯元把头转回原位。

没吃到只是惦记的三人，并不知道柯元吃坏了肚子，还礼貌的真心的插刀：“柯老师不来点吗？挺香的。”

“老师吃过了，你们快吃吧，不用管我。”柯元动动笑得僵硬的嘴角，一把年纪还得经历这些，他容易么。

隔壁桌，终于知晓全部事情的男老师：“······”

幸好他的学生们都比较腼腆，绝对不敢这么‘见缝插针’，否则无地自容啊！

把以前的恨铁不成钢的想法通通忘记，一种新格局重新在脑海里打开。

害羞内向怎么了，不善言辞怎么了，多好的孩子啊。男老师内心无比欣慰，分别给学生们夹菜：“来，多吃点，大家都多吃点。”

学生们满脸惊恐。

他们是做错事情了吗？

眼神对视间几乎没有动作的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没有啊。老师竟然如此和颜悦色平易近人，虽难以置信，可总不能是吃错药了。

几个学生忐忑的感动的，都默契将老师夹的菜留在了最后。

阿满吃完豆浆油条，又把视线盯住包子。

小姑娘长得好看，就算一脸馋样也分外可爱，柯元心软推推盘子：“吃吧，就知道你们不够吃。”

“嘻嘻，谢谢老师。”脑力活动之后总是比较饿，阿满拿着包子幸福开吃，“嗯，好香。”

肖敏和顾安康同样动作，但在幸福的表达上，他们含蓄得多。

柯元好笑道：“要是还不够，再跟老师说，老师给你们买，学校给报销的哦。”

“嗯嗯。”阿满边吃边点头。

那既然这样，还未吃饱的顾安康举手：“柯老师，我想吃面。”

“就喜欢你这样的学生，等着，老师给你买。”柯元起身，没一会儿回来，端着两碗有荷包蛋的清汤面。

一碗给了顾安康，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哈哈，老师也想尝尝，就一起买了。”

柯元摆手：“吃，吃。”

说罢便埋头吃面，很是专心致志。

他们柯老师可真有趣，阿满咬着包子想。

正事办完，孩子们想去百货大楼，柯元当然不会阻难，再次嘱咐天黑之前回旅社，他也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心离去，总算有时间看望好久不见的朋友了。

直奔百货大楼后，大家感兴趣的东西不一样，所以他们很自然就分开行动了。

阿满路过一楼的家具，二楼的锅碗瓢盆，三楼的零食点心糖果，直至四楼的衣服布料区才停下来。

果然是地方小了，有的东西林城完全没有啊。

阿满根本不看价格，顺眼的就留下。

可她这样倒是把四楼的工作人员吓到了，怕她弄坏，也怕她付不起钱，更怕小姑娘在他们这里哭唧唧，影响多不好啊！

工作员看她选了小皮鞋，白色运动鞋，毛衣，裙子，牛仔裤，衬衫，灰色中山装，绿色军外套，甚至还有一百来块的皮大衣。

有的还不是一件，而是不同型号不同颜色好几件。真不是来进货的吗？

几个工作人员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个比较年轻的人站出来。

“小妹妹，我们这里的东西很贵的，你确定要买吗？”那人表情复杂又震惊，就差直接说，你可能买不起啊姑娘。

阿满的目光在那件非常好看的布吉拉上掠过，又将包里的钱拿出。

“姐姐，我可以要那件裙子吗？”

那人极其艰难地，把眼神从那厚厚的一沓钱上移开，吞吞口水热情回应道：“当然可以，我这就给你拿过来看看。”

其他人不瞎，也不是见多识广所以才毫无反应，她们只是在内心疯狂呐喊，话说得那么天真，可是呢，这让人嫉妒的土财主行为！！！

感觉没什么可以买了，阿满才停手。

付完将近四百块钱，阿满苦恼道：“姐姐，有多余袋子给我装衣服吗？”

“当然有，等等我啊。”

没有她也得帮小姑娘腾出来啊，姐姐叫的那么甜怎么会没有袋子呢。工作人员一边责怪自己刚才不够淡定，一边又麻溜地给人拿袋子。

又拖又拽又抱，好不容易把麻袋弄到楼梯口，阿满又对上肖敏一言难尽的目光。

肖敏说出刚刚那人没敢问的话：“你这是来进货的？”

阿满低头，好像是多了点。

可她还没买尽兴呢，这绝对是真心话，衣服能挑的还不多。

“不是，就是都很喜欢，你要进去看的话我就不陪你了哦。”购买欲浅浅满足了一下，阿满暂时对其它不感兴趣。

然而肖敏没去，她陪着阿满下楼，又在三楼碰到找上来的顾安康。

同样震惊过后，顾安康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进去吗？”

肖敏没说话，她和顾安康一起看着阿满，显然是在等阿满的打算。

原本……，哎，算了。

阿满眉眼带笑道：“去。”

去的结果就是，每个人最后都大包小包的，回旅社时见他们这样，柯元眼睛瞪的铜铃大。

把一包点心硬塞到柯元手里，阿满和肖敏进屋然后关门，彻底隔绝了对方的视线。

回林城县这天，阿满其实并不显眼。

因为很多人也都扛着麻袋，只是里面具体装了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车上熟悉的颠簸的可怕的感觉，阿满还是没能习惯。再次病怏怏下车，阿满有种今夕是何夕的恍惚。

怕糕点坏掉三人都请了假，柯元让他们次日早上准时来上课，三人乖巧答应了，这种时候可不能得寸进尺挑战老师的威严。

不然，怕是半天假都请不到了。

还没缓过来就去学校取车，接着和顾安康一起赶路，两人所有东西都放在了自行车上，他们是推着车回村的。

吃亏的当然是顾安康，他力气大还让着阿满，大半路都是他一个人搞定的。

可就算这样，阿满也累到不行，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近距离还是远距离，坐车赶路都是最累的，没有之一。

到了林家大门口，阿满直接呼叫爷爷。

但她以这种方式出现，直接把林向阳看得一愣，半晌没回过神。

“爷爷，麻烦您了，我去睡会儿啊，睡醒再跟您解释。”凭着仅剩的一点力气，阿满迅速跑回房间，踢鞋上床扯过薄被盖上，然后闭眼。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也不知道在心里模拟了多少遍。

林向阳一头雾水，但还是任劳任怨地收拾小姑娘留下的麻烦，直到饭点还未见人出现，林向阳又独自一人解决了晚饭。

晚上八点。

昏暗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窸窸窣窣一阵声响过后，手电筒照亮了床榻周围。

床上的人撑着起身，动作间纤细的腰肢露出一抹白，灯光印照下那抹白细腻如玉。

脖颈微微上仰，捂嘴打完哈欠后，阿满随即伸手擦拭眼角噙出的一点湿意。整个人浑身无力一般趴回枕头上，阿满用脸颊蹭了蹭低喃道：“嗯，睡得真舒服！”

又赖床一会儿后，阿满才懒散着下床，理理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推门而出。

堂屋桌上一盏油灯燃烧着，明黄灯光下，林向阳端坐在一旁。阿满把手电筒光源一关，走过去惊喜道：“爷爷，您还在等我呀！”

林向阳淡定合上书籍，与那双天真澄净的眸子对视上，他的眼神里笑意涌现。

“睡好了，饿吗？”

阿满摸摸肚子，“嘿嘿，不饿。”

拉开椅子坐下，阿满视线飘过林向阳手中的书籍皱眉道：“爷爷，晚上看书伤眼睛。”

看她一字一句的林向阳失笑，轻松将包袱扔掉：“还不是因为在等你。”

再反驳会显得她大逆不道吧？学校有老师家里有祖宗，还是真的那种，阿满叹气乖乖闭嘴。

“今天怎么回事？”林向阳。

“前天出发，昨天比赛，今天回来。”

阿满弱弱说完又为林向阳感到庆幸，语气呆愣道：“爷爷，多亏您意志坚定没去，阿满这两天可难受了。”

有所猜测。

确有其事。

逃过一劫。

林向阳暗自松了口气，眉眼舒展时苍老的面容不自觉含笑。

不爱奔波这点，看来阿满随他。林向阳捡起稀稀碎碎的长者威严，“自己决定的事情就要积极完成，不能喊苦喊累。”

是这么个道理，阿满赞同道：“嗯。”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林向阳问什么阿满便答什么，但在林向阳眼里，她这认真的模样乖的不得了。

知道阿满还要去上早课，林向阳安慰几句就开始催人去睡觉。

刚准备听话去睡觉，阿满又转身看向林向阳，一脸纠结还不自知。

“想问东西。”

啊，对，她差点就把回家的正事搞忘了。阿满点点头：“嗯。”

林向阳眼神看向屋子最里面：“都在这后面放着。”

“爷爷您明天自己看，有惊喜哦。”

小姑娘留下一句话就离开，只是，糕点的味道藏不住，若隐若现的不想知道都难，林向阳沉默片刻，他孙女什么时候这么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