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盖聂平日作息规律，今日迁徙时已在马车上运功休息过，这会儿屋里多了一只好奇心非常重的小家伙扑腾着翅膀四处落脚，难得有些兴致看着它到处宣誓领地。

阿瑶究竟是怎么把讯鸽养得这么富态的。

他不仅腹诽，记得当初在鬼谷她还养过一只玄虎，这么多年也不知还带不带在身边？

剑圣先生若得见当年那只“小玄虎”，就不会觉得讯鸽富态了。

阿玄这些年已经足足比同类玄虎大上肉眼可见的一圈，而玄虎又比寻常老虎体型更大，那两只胖鸽子估计连塞牙缝都不够。

影密卫驻地。

“章邯愿闻其详。”

这显然是一个好的开场，白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若章将军真又忠又拗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我今日既然手无寸铁地来此，摆在将军面前的也就只有两个选择了。”她笑了笑。

“要么把我交给罗网，天字的掩日应该在附近吧，就像当初白屠事发时那样，影密卫洒热血，罗网包揽战果，这样的事这几天可真不少。

但我的身世有些特殊，当将军赶在下出去那一刻开始，罗网就已经瞄准我项上人头了。将军不仅一无所知，还给罗网送了个天大的好处。

当然，章将军你深谋远虑，一定会慎重考虑。所以，将军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等我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后，与在下合作。”

日头渐渐落下，刺目的斜照将余晖洒落天际，宽厚的云朵被染得血红。

玄翦伫立在树影中，腰间别着两柄剑，长剑惊鸿拎在手中。

不该这么久他看向中军大帐方向，准备放出巽蜂探查，却见一个身着影密卫衣着的人从他与那丫头约好的地方缓缓靠近。

玄翦手握剑柄，静候时机。

那人影缓缓走进，行动看起来不太利落，走近来压低声音喊，“玄叔？”直到剑刃压在喉咙上才轻笑一声摘下护盔，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散落垂下。

“你擅自改动计划，让他知道了可不好办。”玄翦盯着她，他自然是蓑衣客。

白瑶褪下护甲后藕粉的衣裙不知所踪，只留下被血染红的内衬。

他蹙眉，这丫头，蓑衣客知道了定饶不了他，随即抛给她一身新衣，等她换好。

白瑶迅速换回自己衣裳，“呼影密卫的护甲也太闷了，下次得跟章将军提提建议。”虽然换回了黑色外衬，伤口依旧往外渗血，渐渐染透了新衣裳。

看她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用手扇风，玄翦心知计划成功该回去了，“苦肉计未免老套，难道章邯会上钩？”

“啊这个是章将军想的！”她嘿嘿一笑，“我也建议过，但想瞒住罗网果然还是这样比较稳妥。”

玄翦冷哼道：“当作女细作拷问致死，你的伤岂不多此一举。”

白瑶笑着摇摇头，微微敞开领口，平滑的肌肤上明显的几道不浅的划痕。

“都是刺在大穴附近，流血多但是不怎么疼，”言语间一点深色在肌肤下游荡过，“这蛊虫被玄寂吃了好几只，才花了好久种上的。”

但是划得口子倒是骇人，章将军不亏多年审讯重犯，做样子做的倒是逼真。

听到玄寂二字，灰衣剑客身负此物多年自然清楚它的厉害，轻哼道：“鬼谷的手段自然远高于影密卫之流。”

白瑶笑嘻嘻地接过惊鸿，“那是！要不是我压制了玄寂，真怕章将军当场下不来台呢~”

由于二人都未料到章邯会用这么老的办法，身上都没带止血药，白瑶想了想索性就凑合着往博浪沙去了，她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好，说不定过一会就结痂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的太美了，走到驻地前面了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由于实在稀奇，她检查了一下经络，竟然发现是玄寂在搞鬼。

准确的说，是在闹脾气。

因为压制了它弱肉强食，它就很不讲理地让血液流的更快，伤口一时难以愈合。

“真是惯的。”白瑶无处发泄地理了理衣裳，一抬头却发现恰巧出来的雪女正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小白！怎么受伤了？”美人轻身转眼就到了眼前，“是敌人么！我去找蓉姐姐！”

雪女正欲转身却被她抓住手腕，“哎哎哎没事儿，雪姐姐别担心，就是看着吓人，其实都快愈合了！”白瑶顶着美人审视的目光异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真的呀，蓉姐姐看了肯定也这么说的！”

见她如此玩笑，雪女了然这是又干了危险事，看着她一脸无事的样子心里更是生气，不由分说地抓着她就往里走，“既然这样，就一定要蓉姐姐看看，让蓉姐姐好好管管你！”

“别啊雪姐姐别、别介，哎呀——”没等她号完，雪女一推屋门，屋里一群人盯着她。

班大师反应最大，老人家腾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跑过来，“小白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敌人？”

离近了血腥气更重，老人赶紧给端木蓉让出路来，站在边上有些无措。

盗跖立刻要轻身出去迎战，白瑶伸手要拦却扯到了伤口，“嘶小跖你站住！没人追来！”

“啊？”盗跖僵在原地，两撮黄毛不知所措地随风晃动着，“没人追你你干嘛不先包扎好？”

白瑶在高渐离和端木蓉审视的目光中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咕哝道：“我不是忘带了么”手腕被端木蓉一捏，她眼神更加飘忽，手指搅起了衣带。

端木蓉蹙眉片刻便舒展开，“她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

“小白平时看着挺活泼的，有陈年老病啊？”大铁锤摸着后脑惊道。

端木蓉赏了他一个眼刀，看向白瑶冷冷说道：“是病，不要命的病，我治不了。”

白瑶回来之前还挺开心的，跟影密卫达成了协议，这样博浪沙这暂时不会有影密卫骚扰了，但看着一屋子人的神情，愧疚油然而生。

盖聂坐在角落中，感受到阿瑶的求救想开口，却发现盗跖和雪女两个声音格外洪亮，自己丝毫插不进话，只能非常愧疚地躲开了那道求助目光。

端木蓉把男人都赶了出去，轮到盖聂时看似冷漠地说了句“我要治疗”，门外刚刚被一掌掀出去的盗跖愤懑不平地叫唤着，又被赏了根飞针才被大铁锤老老实实地拖下去。

“你应该懂些医理，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你身上现如今有两种蛊虫，强的要吞噬弱的，你从中阻拦必遭反噬。”

端木蓉利落地给她包扎好，雪女拿了身干净衣裳给她。

雪白的纱布方才包上，这会已经又有血色渗出。端木蓉蹙眉，递给她一只药瓶“你体内的蛊很霸道，此药可以减缓血液的流动，会压抑内力运转，只要不与人对阵，还是可以把伤口控制住的。”

白瑶立刻咽下去一粒，体内真气果然运转慢了一半，伤口处也不再渗血了，“蓉姐姐这药真好用，再给点呗？”

端木蓉瞪了她一眼，“怎么，好再出去乱来坏我名声？”

“哪儿敢啊？”她讪笑道：“你也知道我这蛊厉害，我怕吃出抗药，用量肯定要更大些嘛。”

雪女不通医理，但她知道蛊虫必不是善类，“既然如此，为何不叫蓉姐姐直接除了两种蛊，也省得内力滞涩？”

端木蓉冷哼一声，拿着药品出去了，“那就要问她了，好好的以身饲蛊做什么。”

一身饲蛊听起来就歪门邪道，雪女不明就里地看向一边打哈哈的丫头，“那蛊虫是你养的？”

“嗯。”白瑶乖乖点头。

“哪个？”

“厉害的那个！诶哟阿雪美人打我！”

她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雪女，雪女瞪了她一眼说道：“少贫，你平时总爱出去就算了，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

“没事的，它从小就在我身体里了，并非所有的蛊都是不好的，雪姐姐你看，我现在中了其他蛊，它立刻不开心了要弄死对方，这么多年多亏它一直保护我呢！”白瑶笑道。

“那另一种蛊从何而来？”雪女问道。

“额”完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是我跟别人有约定，他把蛊留在我这，就当是我们约定的凭证了。”

雪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哪有人用这么奇怪的方式约定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约定的内容究竟有多凶险，以及墨家如今已经不仅仅限于眼前的敌人，有更多牵着都隐藏在肉眼见不到的黑暗中。

临走前雪女让她先好好休息，今日已晚，等明天再商议张良先生的意见。

雪女走后，她枕着手臂睡不着，白天折腾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静下来了，体内的玄寂就显得异常活跃，锲而不舍地想吃影密卫的定位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类，它以为自己被嫌弃了，异常卖力地展示自己的实力和地位。

倒也不必哈白瑶心说，都够累了还折腾。但玄寂显然不这么想，最后她只能在体内你追我赶的状态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坐在议事厅，她只着内衬方便换药，加了件外披，抱着盖聂屋中窝吃窝住的胖鸽在手中轻轻地顺毛，看起来非常闲适。

“昨日张良先生的提议大家已经有了意见，小白、你觉得如何？”难得班大师主持大局，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小高那家伙出去接物资了。

她想了想，“挺好的，我们正好有大铁锤，非常适合从山上发起突袭。只要张先生提供的信息足够清楚。”

但嬴政的行程一般都不会对外公开吧，更别提用铁锤砸马车这么简单直接的方法了。聂哥哥担任嬴政的护卫之前，可是他的剑术教师，哪有那么容易得手。

但反面想想，博浪沙刺杀一事也算墨家彻底与帝国划清界限，这对投奔农家和楚军只有好处，反正大家轻功都不错，就当是拿了块敲门砖也挺好。

嬴政的人头史无前例的在她这掉价到一块砖的程度。

既然所有头领都同意了刺杀计划，高渐离很快联系了张良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白瑶这才发现天明和月儿两个孩子不在据点，也是、家国恩仇这种事，还不该这么早就找上他们。

不止天明月儿，这次流沙跟墨家也不在同一个据点内，博浪沙据点确实比不得崖下宽敞，两股一对上就冒火星子的势力还是分开些比较好。

姬一虎这几日也回不来，倒是阿玄、由于据点设在林中又分散，经常大晚上跑过来拍她门。

因为内力受限现在很弱的原因，盖聂与她这次被安排的离很近，某晚剑圣正在打坐，就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从远处一闪而逝。

认出是去阿瑶住处的，想到她现在运功不便，盖聂带着木剑就出门了。

走到一半，剑圣突然停住了，会不会是自家师弟啊随即自我否认了，虽是一晃而过，但体型之大恐怕要大过机关无双。

“阿瑶。”盖聂站在院落七扭八歪的木门外，为了好好养伤分给她的独立院落里只住一人，但如今庭院里的庞然大物衬托得小院已经有些局促了。

玄虎通人性，它记得盖聂的气味，即便过了很多年，突然感知到的时候依旧没有暴起袭击，而是把有些脆弱的小姑娘挡在身后，人似地看着盖聂。

“聂哥哥快进来，”见他到来白瑶立刻喜笑颜开，“这是阿玄，当初的那只小玄虎。”

盖聂点点头，只是这体型已经很难和当初的那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比较了。

阿玄非常认生，但是对于熟悉的气味还是比较信任，很快又趴下等小姑娘给它梳毛。盖聂回身关上院门，坐在长条木板凳上。

这里距离其他人的住处还有一些距离，光凭视线肯定看不到这边的情况，盖聂的院落是唯一能看到些许状况的，可见墨家已经对这位突然背叛大秦的剑圣已经接纳许多了。

“怎么没见天明他们，这两个孩子如今不会还在桑海吧？”她问。

盖聂道：“天明心系蜃楼上的两个孩子，张良先生毕竟常在桑海，便同意照看他们，墨家各位头领也未强求。”

她点头，“也是，他们还太小了，现在帝国的注意力暂时离开桑海，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阿瑶前几日受伤，可是与帝国有关？”盖聂沉默片刻还是问道。

她自知瞒不过聂哥哥，异常坦诚地全招了，“我去找了章邯，跟他做了个交易。用墨家的据点位置换他对我的信任，以此用影密卫制衡罗网在东郡的势力。”

“东郡，那里离大泽山很近。”盖聂道。

“不错，之前在章邯东郡的府邸曾发生一场刺杀，聂哥哥你们及时赶到，这才救了章邯一命，但也挑明了罗网对帝国高级军官出手的事实。

章邯如今心有嫌隙，我同他挑明墨家立场，既然有共同的敌人，我们之间就会有更多值得合作的地方。”她说。

盖聂想了想，“比如、调查荧惑之石的来历，或者减轻对墨家行踪的搜查？”

“哈哈哈一别数年，聂哥哥还是这么了解我。”她笑道，自己去找章邯就是为了这两件事。

盖聂思忖道：“只是章邯此人乃是近几年被陛下提携的将才，虽然被罗网算计，他未必就会真心合作，与此等人交易，恐怕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耸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的墨家没有那么多精力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等到与大泽山人马汇合后或许会好些。这期间，能顶一时是一时吧。”

很快，张良那边就定下来了刺杀的时间，光凭墨家显然不足以对帝国最森严的戒备发起进攻，张良还带来了流沙的要求。

见到裹着浑身纱布的白瑶时，张良才明白为什么高渐离不同意流沙提出的要求，“白姑娘受累了，流沙也是看重姑娘的实力才提此要求，良回去后自会周旋。”

流沙不知道白瑶受伤也正常，毕竟上次双方聚首时她并不在场。白瑶拱手笑道：“那有劳张先生了，只是流沙那边”

“良会替姑娘隐瞒缘由，姑娘放心。”张良接道，“待到计划当日，就有劳高先生了。”高渐离白瑶拱手相送。

看见张良，白瑶才想起来，若不是此地离桑海太远，加上小圣贤庄近日风声太紧，这一身伤足可以去找颜先生的

几日不见颜路，她心里有些挂念。

说是挂念也不太准，只觉得想起他时脚底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