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不正经的和尚

靖安二十七年。

五月初二，立夏，今日宜祈福、嫁娶、进人口。

这一天，是宣平公主与镇军大将军沈筠的大婚之日。

月落星沉，天将破晓。

丞相府与将军府早已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忙碌。

虞晚彻夜未眠，站在窗边吹着夜风，看了一夜的月明星稀。

檐下的月季，灼灼绽放，花叶上沾满了露珠，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虞母敲响了房门，“阿杏，起了没？”

许久。

没得到回应，虞母又敲了敲门，“阿杏，该起来梳洗更衣了。”

虞晚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应了一声，“阿娘，进来吧！”

虞母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单薄的背影，她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虞母微微皱了皱眉，提步上前，手放在她肩膀上，感受到衣服上传来的凉意，她眼里满是担忧，“阿杏，怎么了？”

虞晚回望了虞母一眼，浑身力量卸去，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虞母怀里，声音低不可闻，“阿娘，我……舍不得你！”

她转过身来，将脸埋在虞母怀里，声音低低的。

虞母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她脸上的碎发往两边拨开，“傻孩子，将军府与丞相府就隔了一条街，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啊，你要是犯懒，阿娘也可以去看你的。”

感受着她额头上传来的凉意，虞母吩咐侍女去煮姜汤。

看着屋里只剩她们母女二人，虞母低声细语的问道：“阿杏，你可是……”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迟迟没有开口，虞晚抬头看向她，只见她满脸愁容，“阿娘，你想说什么？”

“你可是不想成亲了？”

虞母这话一出，虞晚直接愣住了。

看着她呆呆愣愣的，虞母还以为自己猜对了，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没关系的，你要不想成亲，那咱们就不成了，阿娘可以养你一辈子的，这要哪天阿娘没了，也还有你哥哥。”

虞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是没想到，虞母竟然会这么想，“阿娘，没有要反悔，我就是舍不得你们。”

看到她这个样子，虞母可算是缓了过来，她屈指轻轻弹了弹虞晚的额头，“你个臭丫头，可算是吓到我了，既然要成亲，还不赶紧洗漱，别一会儿新郎官来了你还没装扮好。”

这时，候在门外的侍女得到了消息，鱼贯而入，手里拿着嫁衣凤冠等物。

刚刚还冷冷清清的房间，突然间就热闹了起来，烛火亮起来那一瞬间，虞晚眯了眯眼，抬手挡在眼睛上。

少女虽一夜未眠，但皮肤状态还是好到让人羡慕，窗户开着，微风穿窗而入，烛火微微摇曳，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看不清少女的神情。

虞母一边替她梳着头，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人儿，眼眶微微发红，“阿娘的囡囡可真漂亮，这眨眼的功夫，都要成亲了。想当初，你刚出生那会儿，瘦瘦小小的，抱着都不敢太用力，生怕碰到你哪里。你哥哥看到你的第一眼，直嚷嚷着太丑了，说不是他妹妹，还哭了好久，后来隔了几天，你慢慢长开了，他说这才是他妹妹，前几天的肯定是假的。”

说到这，虞母微微抬了抬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轻轻的唤了一声，“阿杏……”

语气里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却都化作了叹息。

虞晚仰着头，看着眼尾发红的虞母，她抬起手来，替她擦去眼角的泪花，“阿娘，你别哭，你要不高兴，那我不嫁了可好？”

虞母一下子被气笑了，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哪有阿娘舍不得就不嫁的道理？”

看着她心情好了许多，虞晚这才坐正了，任由虞母继续梳。

“你从小到大，阿娘就没操过什么心，十岁前你总是规规矩矩的，阿娘总担心你以后会被人欺负。”

听虞母提到十岁前，虞晚身体僵了僵，她不动声色垂下了眼眸。

心里暗暗发紧，她是发现了什么吗？

只听虞母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刚出生没多久，朝阳寺那个大师就亲自上门了，说你十岁那年，有生死劫，渡过了一生无忧，造福天下苍生，若是渡不过……”

后面的话虞母没说，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着虞母情绪又低落起来，虞晚开始插科打诨，“可是那个不正经的和尚？”

虞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家是大师，哪里是什么不正经的和尚，你可别胡说。”

虞晚翻了个白眼，想到当初在皇宫里接她歌的那个大和尚，他看着可不像什么得道高僧。

“阿娘本也是不信这些的，但事关你，阿娘总归还是信了几分，日日提防，生怕你磕着碰着了，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你十岁那年受了灾，阿娘悔恨不已，好在老天保佑，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虞晚看着镜子里的虞母，笑了笑，道：“这说明什么，你女儿我，命大，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看着镜中颇为得意的少女，虞母继续道：“阿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健康快乐就行，造福天下苍生这个重担太重了，咱们背不起，阿娘也不求你要成为什么救世主，阿娘就想你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天下苍生的事，凭什么都要压在你的身上？”

说着，她声音开始有点哽咽，“什么造福苍生，救世主之类的，阿娘一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包括你父亲，阿娘的囡囡啊，只要健健康康的就行，所以，无论你从前如何，以后怎样，你都是阿娘的囡囡。”

虞晚眼里暗流翻涌，她……

终归还是知道了！

也对，自己的女儿，不可能因为落了一次水，前后性格就如此翻天覆地，亏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虞晚握住虞母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阿娘，其实我不是……”

虞母打断道：“阿娘知道，你就是阿娘的囡囡，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怎会不知是不是？”

虞晚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阿娘。”

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咙里，她瘪了瘪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虞母轻轻拭去她的眼泪，“阿杏别哭，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能看着你寻得良人，能看着你得百姓爱戴，阿娘知道，阿娘的囡囡最厉害了，所以，阿杏别哭，咱们要做最美的新娘，好不好？”

“嗯。”虞晚重重的点了点头，坐了回去，任由虞母继续梳着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