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的光景过后，方牧尘来到仙陵坟园。
此时天色尚且刚蒙蒙亮，仙陵内万籁俱寂，散发出些许阴森之气。
方牧尘微微打了个寒颤，四周环顾一阵，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刚刚青青不是说，师叔来到仙陵怀念老友吗？”
“难道他老人家……已经回去了？”
方牧尘在陵园中走了一阵，忽然目光被一缕白烟吸引。
原本当初，步婉奕每月都会吩咐各堂口弟子，为这些曾为太玄宗立下过卓越功勋的英烈们扫墓两次。
但是自他离开后不久，步婉奕便闭起死关。
并且宗门开始大乱，各大峰主为了夺权，彼此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不断。
连活人都被视作筹码般轻蔑，自然没有人会在乎这些死人。
所以大部分墓碑周围都杂草丛生，近乎荒废。
唯独最南面偏僻角落的一方小碑前，插着三炷刚刚燃尽不久的仙香。
“难道这是师叔留下的？”
“不对啊，黄风彦身为前任宗主。灵位明明供奉在祠堂内。”
“莫非我猜错了。师叔所要探望的老友并不是他？”
方牧尘心生疑虑，走进坟前看到上面的名字，顿时浑身猛然一震。
“宁静？”
“静儿是……前任红尘峰峰主？”
看到这三个字，方牧尘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云梦幻境中那位倾心爱慕他，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傻女人。
虽然“宁静”这个名字不算独特，不排除重名的现象。
但直觉告诉方牧尘，这方坟碑下埋葬的宁静，与云梦幻境中的那个宁静，一定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甚至……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蓦地，方牧尘又猛然想起，先前师叔对自己讲述的那段过往。
他们结拜兄弟四人，最小的老四，是前任天岚峰峰主，名叫沈万年。
按照师叔所说，沈万年便是因为对忘情夫人过于痴迷，导致心生歹意，率领一群弟子意图对她动手。
却被忘情夫人的追求者发现，狠狠教训了一顿，最终郁郁而终。
而血池幻境，自己同行的那位好兄弟，名叫沈达。
他也同样是忘情夫人的狂热追求者之一，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进入凶险万千的罗刹血池，摘取存在于传说中的血莲花。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也存在着某种联系。
直到上一辈人为止，修行界都还讲究姓名字号。
譬如前任宗主黄风彦，便是姓黄，名飞，字风彦，号风灵真人。
师叔的本名则是姓吕，名空，字虚明，号虚蒙上人。
谁能保证，血池幻境中自己的好兄弟沈达，字号不是万年？
如果真是那样，不就一切都全部对上了？
除此之外，第一阶段结束之前，背后偷袭了他的那个人。
方牧尘在返回化清峰的途中，翻来覆去回味了好几遍，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人实在与师叔太过想象。
并且梦醒之后，他向虚蒙上人询问过罗刹血池的事。
当时师叔没有回答他，但明显知道这个地方，并且肯定对他有所隐瞒。
他究竟……在隐瞒什么？
一时间，方牧尘心绪大乱，坐在坟前愣愣望着面前宁静的坟碑，心中五味杂陈。
正当他苦思许久，却都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震惊的呼喊。
“牧尘？”
“你……你回来了！”
方牧尘心中一紧，自己现在明明维持着穆子兴的模样，怎么可能会被认出。
然而，他转过头定睛一看，竟然正是步婉奕站在自己身后。
时隔数月不见，昔日英姿飒爽、豪气如虹的万雷女帝，明显变得憔悴了不少。
步婉奕两眼眼圈微微泛红，头上发丝凌乱。
身上常年洁白无瑕的袍子也沾染了些许灰尘，整个人都疲惫万分。
“宗主，您说什么？”
方牧尘故意装傻，笑着问道，“我明明是冰澄峰的穆子兴……”
“少在这里插科打诨！”
步婉奕眼中热泪盈眶，直接小跑冲向方牧尘，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
“你能骗得了别人，难道还能骗过我的眼睛吗？”
“不管你易容成什么模样，我都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认出你！”
听闻此话，方牧尘内心顿时泛起阵阵感动。
“宗主，你不是在闭死关吗？怎么还未迎来天劫，便突然出关了？”
“不过也好，现如今化清峰已经乱成一锅粥，正需要你这位宗主出马坐镇。”
“你有没有想好平乱之法？”
然而，步婉奕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只是依偎在他的怀中，不停抹着眼泪，泪水将他的衣襟打湿一片。
“牧尘，想要成仙真的好难啊。”
步婉奕哭了许久才抬起头，哽咽着说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秘境之中舍命修炼，受尽了不知多少折磨和煎熬。”
“但即便付出了一切努力，我也无法捅破最后一层薄纱，触摸到成仙的门槛。”
“而且等到顺利成仙、飞升仙界之后，我便等同于失去了一切，要重新面对一个陌生冷漠的环境。”
“等到那时，我肯定还需要重头开始修炼，继续这周而复始的折磨。”
“直到被人杀死、气绝身亡前，都无法摆脱这永恒的轮回……”
听着步婉奕带着哭腔倾诉苦水，方牧尘脸色有些复杂。
他缄默许久，沉声开口问道，“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靠我自己的努力，挣逃出这个轮回枷锁。”
步婉奕红着眼圈说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经历修炼的折磨。”
“只想和你一起离开修行界，前往凡界找一个小村庄隐居起来，与你长相厮守，为你相夫教子……”
听到这，方牧尘忍不住干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他松开怀中的步婉奕，双手猛然一摧，将她推出五米见远。
“牧尘，你……”
步婉奕措手不及，一个趔趄瘫坐在地，脸上满是深深惊愕诧异。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凭你，当然不可能触摸到成仙的门槛。”
方牧尘抱臂而立，面无表情道，“区区一个魔障，又怎么可能成得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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