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骊山狩猎（二）

盈姝正想着如何搪塞李系，却传来了万春公主的声音。

“系儿，你抓到了什么猎物？”

李系转身笑道：“姑姑，可真是个稀罕的猎物呢！”

万春公主好奇，上前一看。

“这不是裴家带来的那个远房表妹嘛！”

杨朏急道：“那还不快救出来！”

万春公主努了努嘴，让侍卫拿了绳梯，将盈姝拉上来。

“可伤着身体了？”杨朏有些紧张。

万春见杨朏神态，有些不悦，细瞧盈姝不禁大笑起来。

盈姝身上和头上沾了一些枯叶，看起来狼狈不堪，最重要的是怀里还抱着一只小野猪。

“哇，这小野猪可真伶俐。是你抓的？”

说着让婢女抱了那小野猪上前。

“回公主的话，正是为了抓它，才掉了进去。”

万春摸摸小野猪，笑道：“这小野猪就送我了，我带回去养在别院。”

“那自是再好不过。”

万春公主将视线移到盈姝身上，笑道：“我也不白占你便宜。”

招了招手，婢女送了一只小兔子递给盈姝。

“你以后还可以来公主府看望它。”

“多谢公主。”

“听说崔乾陵今日猎了好些猎物，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李系见万春公主和杨朏在此，也不好再多为难，只得一同万春公主一道寻崔乾陵去。

崔乾陵这边，刚刚捕到一只狐狸，侍卫拿笼子装了，又喂了威武将军一只山鸡。

见了盈姝，有些兴奋，上前炫耀他今日所得，还说要送两只幼崽给盈姝喂养。

赵谨言过来就看着崔乾陵一直在和盈姝絮絮叨叨的说话。

李系见他神情，打趣道：“崔小郎君，你打算送一只什么给你的表妹？”

崔乾陵不屑于同李系讲话，但他也正有此意。

“裴家表妹，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盈姝笑道：“送我一只小兔子便可。”

李系接着道：“你崔家哥哥有一大筐兔子，不如要点别的？”

崔乾陵也笑道：“这倒是，兔子多的是，你再选一只。狐狸怎么样？聪明机灵。”

盈姝点点头，崔乾陵见盈姝接受了狐狸，很是高兴，那神态活像是自己得了什么好处是的。

李系恶意道：“啧啧，崔小郎君对裴家表妹可真是照顾有加啊！”

盈姝垂着头，不敢言声，崔乾陵看了看李豫，瞪了李系一眼。

“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李系也不和崔乾陵多说，对着赵谨言笑道：“不知赵家郎君今日猎得何物？”

盈姝也朝赵谨言看去。

赵谨言笑道：“不过是些寻常猎物。”

万春公主高兴道：“还是阿言有心，挑了一只漂亮的小红狐狸给我。”

盈姝望去，果然万春公主身后有侍卫提着一只红色小狐狸，却是难得，心道这赵谨言果然是个善于奉承的人。

李系笑道：“赵状元，你可要送一只与裴家这位美人表妹？”

李系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了，赵谨言这人向来目中无人，万春公主得了礼物，已是难得，又如何会送给他人。

果然，赵谨言冷漠道：“诸位都抢着送礼物给这位表妹，赵某就不凑这热闹了。”

隔着帷帽，看不清楚盈姝的神色，只听见她的声音。

“无需赵郎君破费，崔表哥送的白色狐狸我很喜欢。”

崔乾陵听罢，面上高兴起来。

“表妹喜欢便好，待会儿我猎着什么新鲜物儿，再送你一只。”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裴徽笑道：“今日我们进山也有半日了，皆是收获满满。再打下去未免无聊，不如我们寻个新鲜的玩法吧！”

李系把目光移到裴徽身上，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不知裴兄有何高见？”

“这打猎之乐，在于刺激。可是这寻常猎物难免无趣，况且又没有彩头。我这马跑起来都没劲！乾陵，你觉得呢？”

崔乾陵思索一番，他借了威武大将军出来，自然是想好好展示一番的。

“裴大哥既有好的主意不如快些说来。”

裴徽四顾，笑道：“我们来骊山，都带了府上的奴隶，不如我们每个人选一个奴隶出来，放进这山里，让他们躲藏好。在半日之内，我们都可以寻找猎杀他人的奴隶，半日后，谁的奴隶没有被找到猎杀的，谁就赢。如何？”

这话一出，场中众人神色各异起来。

李系笑道：“裴兄可真是会玩，这个好！”

崔乾陵也跃跃欲试，笑道：“这样自然是有趣得多，只是赢了有什么彩头呢？”

李系笑着看向其他人。

“不知各位有什么看法？”

杨朏疑虑道：“虽然奴隶是签了卖身契的，但这般为了比试射杀，未免有些残忍了。”

李姳道：“杨兄这就多虑了，奴隶生来卑贱，若不能替主人分担，又有何用！”

李倓反驳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奴隶再身份低微，也不可能一心求死吧！”

李豫顿了片刻：“此事不妥，传出去别人如何说。”

李系打马上前：“大哥、三弟，奴隶的使命就是服从，能为我们带来欢乐，是他们的荣幸。”

裴徽继续道：“若是各位心里有所顾忌，我这里老弱病残的奴隶多的是，送你们几个也无妨。况且，这游戏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这彩头自然我来给。”

赵谨言看了一眼裴徽，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与南诏的战争迟迟不能大获全胜，伯父已经向圣上进旨派遣中郎将，如今杨相国正愁着呢。”

李系眼神冷了冷，继而疑惑道：“怎么，莫不是相国请教到裴兄这里来了？”

“哪里当得上请教，只是如今朝中缺大将之才，今日狩猎，我等不过替圣上掌眼而已。”

杨家得圣人宠爱，相国只手遮天，传说这裴徽又是杨国忠与虢国夫人早年苟且所生，很得杨国忠信任，他的话确实有七分可信。

崔乾陵哪里去听彩头，他与那中郎将没有兴趣，只是想到新的狩猎方式兴致高涨。

“如此甚好，彩头也有了。各位，我们开始吧！”

李倓看了看李豫和赵谨言，两人都不再言声。他明白，兄长身为太子长子，有难言的苦衷。

太子府势微，恐怕整个太子府在皇爷爷那里都比不过一个贵妃，南诏之战因着杨国忠的缘故断断续续多年，国库消耗倒是不少，眼看有转机，谁又愿意放弃！

李倓咬牙道：“我不参加！”

李系笑道：“这可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找了个乐子，不管你参不参加，你的那一份都会给你算进去的。”

说罢，招了侍卫上前，吩咐去营帐带奴隶过来。

不过两刻钟，侍卫就带了十余个奴隶过来，皆是衣着褴褛，面黄肌瘦，有好几个看起来都不像是汉人，倒像是边邦小国倒卖过来的。

裴徽李系几人挑挑拣拣一番，选了一个自认为强壮些的奴隶。

“我们已经选好了，诸位，选一个吧！”

万春公主笑道：“你们男子喜欢打打杀杀的，我便不参加了。”

李系笑道：“姑姑，万一他们也跟着你不参加了，岂不是无趣？那样一来如何选出征西将军啊！”

万春公主皱了邹眉，随便指了一个，那被选中的人吓得跪地求饶。

可惜这些皇室宗亲哪里会看在眼里呢，盈姝四望那些奴隶，突然看见胡成居然也在其中，半大的少年垂着头，似乎躲着她。

“胡成，你怎么会在里面？”

李系笑道：“胡成？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啊，裴家表妹，这是我选中的奴隶。”

“他不是奴隶，是我的侍卫！”

李系疑惑道：“侍卫？可是我们侍卫名单上并没有他，既然没有，那就是奴隶。”

帷帽下，盈姝的牙齿紧咬，胡成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救了她，被她带入了长安，为何又要因为她落入这等危险的境地。

她朝向裴徽，希望他替她作证，可惜裴徽嘴角噙着笑，根本不言声。

也对，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如何会帮她。

“南阳郡王，胡成他不是奴隶！”

“可是每个人都得拿一个奴隶出来，你只带了两个人，莫不是要让你那个婢女来？”

盈姝愣愣看着他，李系凑近小声道：“陈娘子，在船上时你就该知道，跟我玩，是很危险的。”

原来他早就认出了她，却一直猫捉老鼠一般戏弄她。

盈姝伸手将帷帽掀开，看着李系，扯出一个笑来。

“郡王，胡成不是奴隶，还请你放过他。”

李系细细打量了她的眉眼，她还是那般明艳美丽。

他轻声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嘛！非要跟我剑拔弩张的。只是，做错了事，总得付出代价。”

一旁崔乾陵见两人神态，心想这两人莫不是认识。

“李系，我把我的奴隶跟你换，你把表妹的人换出来！”

“那可不成，我觉得这个奴隶甚好，不换！”

“你！”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一旁的裴徽充当起和事佬，李系才松了口。

“崔小郎若是想同我换，也得诚心点，拿个看得过去的人出来，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

“你想要谁？”

李系看了那一群奴隶一眼，目光移到角落里牵着威武大将军的男子身上。

朝着那边射了一箭，笑道：“你若是想换，拿他来换！”

“崔乾佑？”

一旁的裴徽笑道：“郡王有所不知，那可不是奴隶，是崔家的长子。”

这样一来，李系更是兴奋了，骑着马过去，拿剑挑起那人面前遮挡的头发。

“不错，我就要他。崔乾陵，你若是要换奴隶，拿他来换！”

崔乾陵看了看盈姝，不愿她伤心，朝着崔乾佑喝道：“你，你今日就当一下南阳郡王的奴隶。”

此次比试，凶险异常，最后只能活一个奴隶，怎能儿戏？

盈姝急道：“崔表哥不可！”

裴徽制止道：“陈表妹，用你的奴隶你不愿，用乾陵的也不愿，你想如何？”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夹杂着戏谑，这些人高高坐在马上，却不拿他人性命当回事儿。

胡成被换出来，却不愿意走，愣在那里。

“怎么？看来表妹这奴隶果然有几分傲骨。”

盈姝忙上前拉胡成，胡成不为所动，只不断摇着头，也不看她。

“他们要射杀你，你不能参加。”

可是这个半大的少年却执拗起来，不愿拿别人性命相换。

“你跟我走！”

胡成一字一句道：“我，会保护，自己，你，不担心。”

说罢将手抽出来，回到了奴隶中去。

裴徽笑道：“如此甚好，看来今日狩猎应该非常有趣。”

众人各自选了奴隶，随着一声号角，胡成看了一眼盈姝，跟着其他奴隶朝着林子里面奔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李系看了一眼角落的崔乾佑，笑道：“你怎么不去？”

“裴家表妹的奴隶已经去了，他就没必要了吧！”杨朏有些愤然，他一向是知道这群人的心思的，今日总是有些过了。

“那可不成，崔小郎已经答应我了，怎能出尔反尔！”

说罢戏谑的转身看着崔乾陵，崔乾陵平日里本就欺压崔乾佑，此时哪里会管他的死活，若是出了事，回去不过是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而已，况且他向来身手敏捷，当时能捱到最后的。

李系见他神情，拉满弓对准崔乾佑，眯着眼。

“今日，你是我的奴隶，可要好好珍重，别给我丢脸！”

崔乾佑缓缓仰起头看向崔乾陵，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可惜他的亲人偏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

一支箭呼啸而过，从崔乾佑脸颊划过，射到身后的树上。那人动了动，眼睛直直看过来，满是恨意。

“还不快去！”

看着崔乾佑走进树林，在场众人各有想法。崔乾佑是曾是崔家嫡长子，后来一系列变故，但他少时便声名在外，骑射都是一流，此次李系选了他作奴隶，看来是对南诏一事势在必得。

李系得了中意的奴隶，心里畅快，点燃一柱香，笑道：“这香一燃完，我们就可以去追捕了。到时若是伤了各位的奴隶，可别说我无情！”

裴徽笑道：“郡王这是胜券在握啊！不过一个奴隶而已，我可不会有丝毫心疼。”

说罢看了盈姝一眼，意有所指。

“我怎么当得，大哥三弟都是骑射的好手，况且还有一个去年秋猎的魁首在这里，我哪里能获胜呢！”

去年秋猎是赵谨言摘得魁首，李系自然知道想获胜不易，但若是让赵谨言得了彩头，凭他同李豫李倓的关系，这将军之职自然落入他们手中，对他可就不利了。

所以才有开头那一出，拿盈姝的奴隶逼迫崔乾陵让出崔乾佑，只要崔乾佑下场，一是在场众人若要射杀始终得留一手，二来崔乾佑本身武力强悍，这样一来胜算就大了。

很快，香燃尽了，李系带着自己的猞猁第一个冲出去，赵谨言递给李豫一个眼神，彼此都知道今日怕是心软不得了，否则这将军位置无论落到李系还是裴家崔家手里，都是大患，如今的天朝，已经再容不得这群奸人作乱了。

胡成躲进深林中，地面上绵软一片，是植物和动物的腐质，鼻尖呼吸进去的都是湿润的空气，他进入林中已经许久，也与其他的奴隶跑散了。

此刻，外面的人应该快进来了，他得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跑？谁跑得过这些贵胄身下的马。

只是，他们都来了猞猁和鬣狗，这东西鼻子最是灵敏，要躲过实在困难。

他一直往林中跑去，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山洞，外面掩着青绿色的苔藓。他趴在地上，能听见马蹄声，猎人已经不远了，再不躲就来不及了。

挤进洞里，才发现这洞内还算宽敞，勉强能伸得开手脚，为了防止鬣狗找到，又用臭草和枯枝掩了洞口，已经能听到人声了。

猎杀时刻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