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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独闯敌营

令人发指的是,安禄山为了打击大唐士兵的军心,在得知邺城守将是岐王府小王爷后,听从了属下的建议,将李栩的尸身倒挂在军旗下,一路扑向陈留。

公元755年十二月,叛军攻破陈留,河南节度使张介然守城失败,带两千残兵向南逃窜,陈留守将裴璆死守陈留,经过一夜鏖战,终是不敌,于凌晨被斩杀马下,自始叛军无人能挡,冲往洛阳。

第二日下午,封常清带领六万军队抵达虎牢关,终于与叛军形成对垒局面。

赵谨言带着小队人打算经由洛阳、荥阳往陈留改道向东,谁知一路上流民越来越多。

一家人正在一个茶竂喝水,看穿着也是小富之家,赵谨言命了一个小将上前攀谈,打听消息,半晌那人才回,面色不太好。

“主子,陈留已经被叛军攻破了。”

“河南节度使张介然呢?他干什么去了?”

“那人说是节度使的兵马还没来得及入城,叛军就攻城了!”

“可还有什么消息?”

小将咽了咽口水,艰涩道:“听说叛军为了鼓舞士气,将…将岐王府小王爷的尸身挂在了军旗下……”

赵谨言面色黑沉,满腹浊气漫上来哽在了喉间,下一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主子!”

李栩与他自幼一块长大,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战死,不能替他报仇就罢了,怎能容忍他的尸身遭此侮辱。

他抹掉唇间的血迹,“欺人太甚!”

这日夜里,叛军大营最中间的营帐里传来嬉闹声,因着此番南下,安禄山已经素了许久,可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短短大半月便占了常山、河东等共计三十几座城池,近日又攻下陈留,甚是开怀。

安禄山便叫了军中几名大将小酌一番,他的手在女人身上游走,眼睛却不离场中央跳舞的舞姬,那截小腰,让他血脉喷张。

“乾佑呢?又去哪儿了?”

军师严庄因着上次的事,对崔乾佑有些芥蒂,眼下便接话道:“听说崔将军出自博陵崔氏,可是名家子弟,自然不像我这样的俗人。”

安禄山一听,大笑起来,“什么名家子弟,只是瞧不上眼。”

她目光在场上舞姬身上溜了一圈,恍惚记得什么看过更加精彩的舞姿,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想起来是几月前节度使府生日宴上那名舞姬来。

“上次长安赵家郎君一开始也是坐怀不乱呀,可后来还不是原形毕露!”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便笑了起来。

安禄山咂咂嘴,可惜便宜了那赵郎君,可想到此番若是打下长安,那美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严庄笑道:“那倒要辛苦节度使,待我等攻下长安,留心给崔将军寻个他看得上的。”

“啊哈哈哈”

崔乾陵刚走到营帐外,便停下脚步,里面的靡靡之音让他不想进去,他踅身往外走,就听到众人的谈话。

转身离开,脑子却想到一个身影,她此刻应该后悔不迭吧!好好的亲事却取消了。

崔乾佑再是冷情,也有自己的私欲,他接到长安那边的消息,得知崔乾陵要同她在十一月中成婚,怎会成全他?

寒风吹过来,裹挟着一股腥臭的血气,他抬眸看到远处军旗下的尸体,隔的太远看不清楚,不过想到那圆瞪着眼七窍流血死死盯着他的惨状,实在有碍观瞻,可那群品味低下之人竟然能日日瞧下去。

他转身欲回营帐,余光却瞟到一个黑影,冷笑一声,脚步未停。

赵谨言摸黑钻进营帐,目光逡巡一番,就看到军旗下吊着的东西,说是东西,因为实在看不出是个人的样子,他悄然靠近,李栩从脚到头被捆得死死的,浑身的血在北风中凝固成暗色的血渍,他不忍再看。

营帐巡视的队伍走回来,四处打量一番,又往其他地方去了,不过几个呼吸间,另一队人又穿插进来,看来,叛军阵营防守很严密。

他若要将人取下来,得神不知鬼不觉,还得快,他脱下外衣,悄悄靠近,总算到了军旗下方。

此刻一队人恰好转过身去,说时迟,那时快,赵谨言踩着栅栏飞身将衣服挂了上去,刚刚覆住,此刻另一队人恰好绕了过来,还得等下一个时机。

可偏偏此刻,中间营帐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一个女人,赵谨言只得暂缓动作。

寒夜发冷,那人却极有兴致,在外逗留了许久,才进了营帐。

赵谨言刚起身,就见几步开外,一个男人看着他,原来早被发现了。

可他来都来了,便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既然行踪暴露,反而没必要躲躲藏藏,飞身就割断了绳子,接住了下落的李栩。

崔乾佑拊掌叹道:“真是好功夫好胆量,可你以为你能出这营帐吗?”

就他说话这会儿功夫,几队人马已经涌了过来,“抓刺客!”

“有刺客!”

很快便将赵谨言围了起来,他要逃走,唯有突围,且越快越好!

他迅速将人负在身后,拿出腰间的剑,迎了上去,剑过之处,红雾喷薄,霎时便倒下了数十人!

可一层又一层的人围上来,最难对付的人却还未出手!

崔乾佑目光越来越冷,他道是谁,原来是他。

他夺过一旁士兵的长枪,一个飞身便到了赵谨言身前,一时士兵们退散开,虎视眈眈盯着黑衣人。

崔乾佑嘲讽道:“赵家大郎,何时也学会鬼鬼祟祟了。”

见赵谨言不应声,崔乾佑举起长枪,回忆道:“你可知,李栩是被我手上这把长枪一枪挑下马头,刺穿身体而死?”

是他?

赵谨言欺身上前,长剑往他脖颈一划,崔乾佑退步躲开,剑锋差一点便割破崔乾佑的皮肤。

春明门外,两人的战斗没能分出胜负,那便今日做个了结。

可笑的是,上一次是赵谨言带人追杀他,而如今情况却完全调了过来,他落到他的手里了。

两人你来我往,不下数十个回合,可赵谨言到底背负了一个人在身上,逐渐落入下风,手臂肩膀皆受了伤。

眼看就要不敌,两人的吵闹声却惊到了安禄山,他披着大氅出来,发现自己的营帐居然闯入了刺客。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

正愣着的士兵,急忙加入进来。

“给我活捉,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嫌命大的。”

更多人的加入,赵谨言腹背受敌,他一面想护着李栩,一面想着破解之法,看到不远处的安禄山抚着胡子看戏,擒贼先擒王!

他夺过一个士兵手的长枪,以枪代箭,拼着手臂被大刀砍伤,奋力将枪掷了出去。

那长枪朝着安禄山面门而去,恍惚想起了春明门那次。

“乾佑救我!”安禄山大惊。

也就一瞬间,崔乾佑几个飞身,踩着混乱士兵的肩膀,堪堪抓住了枪杆尾巴,而此时枪头距安禄山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

安禄山跌坐在地,久久不能缓神。

崔乾佑暗道糟糕,回神转身一看,果然赵谨言已经夺了一匹马,挥舞着顺手拿过来的火把四处乱丢,营帐被点燃,一时乱了起来。

安禄山反应过来,大怒:“一群饭桶,一个人都拿不住!”

崔乾佑连忙上马去追,可混乱的营帐四处灭火的士兵,东躲西避,等追出营帐,哪里还有赵谨言的身影,此番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

几日后,长安裴家。

自裴璆战死的消息传来,裴府下人已经挂上了白幡,换了丧服,两个婢女在廊下叹气。

“眼瞧着今年要完了,不知道明年往哪儿去。”

“姐姐为何如此说?”

“唉,二爷战死,公子失踪,多半也是没了,这裴家怕也是要垮了。”

两个婢女说起来,都神思戚惶,眼下又起了战事,虽说不会打到长安来,可如今长安家家户户哪个不在缩减用度,她们不免唉声叹气。

“眼下我们得早作打算了。”

“唉,隔壁虢国府比我们好的多,听说虢国夫人赏钱不少呢!”

正待继续说,就见着回廊拐角处来了个女郎,忙噤了声。

盈姝刚从大张氏院里出来,却早听到两个婢女的议论,“人心淡了,留也留不住,你们若是要走,尽可快些。”

两个婢女不言声了,待看人走远了,才“嘁”声道,“这表小姐如今真把自己当裴府的正经主子了,哪儿跟哪儿啊!”

她眼下哪里管这些婢女,大张氏昨日踢翻了宫里的恩赏,拒了旨意,说只要自己丈夫的尸体,可这兵荒马乱的,战场上都是马革裹尸,哪里寻的回?

如今只立了牌位,空的棺椁停在大堂里,里面只放了丈夫的衣服。昨日裴徽等人来上了香烧了纸,如今只得大张氏一个人在守灵,着实有些凄凉。

她也跟着忙了两宿,眼下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大张氏让她回院里歇着。

没想到刚回到院里,就看到陈盈玥坐在屋内等她,如今她的小腹已经隆起,已经许久不出门了。

“这外面这么乱,你还出来?”盈姝一面埋怨,一面让人开窗通风,房内炭火太足,实在太闷。

盈玥皱着眉,“你母亲可还好?”

“怎么谈得上好不好,每日照常吃喝,理着府上大小的事情,看上去同之前没什么不同。”

盈玥听了,点了点头,“那便好。”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心烦,陈盈倩之前同那裴知节闹矛盾,前些日子听说邺城那边战事,又闹着要回去,她和赵云昭多番劝说也拦不住,只能由着她,两日前刚走,总说是亲妹妹,还是担心。

可她今日来寻盈姝,却是因着另一桩事情,他筹措着说道:“盈姝,你同赵谨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盈姝以为她是受了别人所托来当说客,面色冷了下来,她同他那点子事,不足为外人道,最可气的是受委屈的只有她,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她不知好歹。

盈玥见她神色,知道两人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叹了口气,“云昭昨晚赶到陕郡去了,听说他大哥受了伤,在军营里没人照顾,已经昏迷了两日了。”

“怎么回事?”盈姝下意识急道。

“我哪能得知,战场凶险,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你瞧这几日,多少人候在长安城外,盯着城墙上的邸报,生怕上面出现自家的名字。”

陈盈姝没听她后面说什么,只听到前半句,战场凶险,丢了性命,他不是那么厉害嘛?怎么才十来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

“长姐可知他伤到哪里?”

盈玥想了想,赵云昭根本没提过,她支支吾吾道:“听说很多处”

又加了句,“战场上嘛,云昭说刀伤箭上,深可见骨,特别是有的箭头,能搅了一大块肉去,常人哪里能承受得住…”

她在这里絮絮叨叨,添油加醋,想着既然都昏迷了,自己这样说总没什么错处吧?

可陈盈姝听来,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大概他确实伤的太重,长姐有意不让她担心,才往轻了说。

送走了陈盈玥,陈盈姝逐渐焦躁起来,她不管做什么,总能瞎想,一下子是赵谨言被人砍了,一下子是被箭矢射了,总之都是奄奄一息的惨状,这种臆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

她突然理解了大张氏的难过,如今赵谨言伤着了她尚且如此,裴璆战死,大张氏如何能走得出来?

他摸黑提着食盒往大张氏院里去,白日里看着倒没什么,这夜里去,就听到灵堂里传来隐忍的哭声,她听到大张氏絮絮叨叨的倚在棺椁前讲着两人的事儿。

“你可真是狠心,半点没为我想想。”

隔了片刻又泣道:“还有儿子呢,你带他出去,怎么就不带他回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拍打棺木,仿若两人平日的打骂。

陈盈姝立在外头,没有进去,待了许久,大张氏逐渐平息,又吩咐人拿纸钱进去。

她这才走进去,大张氏见了她,红着眼道:“怎么不多歇会儿?”

盈姝道:“看你没用晚膳,给你带来。”

说着,从食盒立端出一碗白粥,大张氏接过,叹了口气,“听说方才赵家三娘子来寻你了,可是有什么事?”

陈盈姝摇摇头,“无什么大事,说是赵谨言在战场受了伤,如今昏迷不醒。”

大张氏一愣,想从盈姝脸上看出什么来,可她垂着眼,面上并无异常。

“你可担心?”

“我能有什么担心的,他父母健在,上有兄弟下有姊妹,何时轮到我。”

大张氏突然眼睛一红,眼泪流下来,让陈盈姝措手不及,这是她头一回在她面前如此脆弱,她平日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姨母。”她一面那帕子去搽,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人还活着总比死了有盼头,你去一趟吧,比得在家里担心的好。”

见陈盈姝不言声,继续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便知道什么都没有那个人重要。我如今是想见见他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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