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政通才能够人和，人和才会有仁慈

“大秦文武学院在即，而儒家又以文入道，不如就以文斗而论，可好？”

扶苏端起面前倒好的香茶，随意饮了一口道。

荀子迟迟不见，伏念竟然要答应论道切磋？

很显然，这一切是要做给荀子看的。

既如此，他扶苏也不介意来个顺水推舟，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看到扶苏亲自点头，伏念也不假思索以三局两胜的比斗方式答应了下来。

颜路和另一个大儒史政，则是面面相觑无比惊讶。

文斗？

这明显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啊！

扶苏是想示好儒家？

还是想要在儒家最擅长的领域给予致命一击？

两人一阵心神起伏，但伏念都点头了，他们也就只能表示没有意见。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好，今天就见识见识儒家的博大精深，让我等开开眼！”

韩谈等人拍手叫好，眼中尽是蠢蠢欲动的不屑和鄙夷。

不过陈平还算淡定，插嘴道：“常言道客随主便，既然文斗遂了主家的长处，那么出题者便由我等先来一局如何？”

“好！”

伏念当即点头。

别人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儒家若是连题目都要先出，岂不显得小家子气了。

说话间，儒家这边的大儒史政微微拱手，表示陈平的对手是他。

不过此刻，扶苏像是对于比斗的结果并不在意，任由陈平等人随意施为。

下一刻，像是注意到了扶苏的心不在焉。

伏念微微靠近拱手道：“陛下似乎对于文斗论道并无兴趣啊！”

扶苏面无表情地看着伏念道：“已经知道结果的事情，朕自然没有兴趣。朕更好奇结果难料的比斗，毕竟未知才更值得期待，不是么？”

“哦？已经知道的结果是何结果？”

伏念微微有些意外，他很诧异扶苏竟然会这样说。

他顿了下接着道：不知陛下对什么感兴趣，如若不然，伏念愿陪陛下以解心忧！”

“深入儒家圣地来比文斗，岂不是羊入虎口？”

扶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毫不掩饰地直言道：“不过朕亦久仰伏念先生大名，能够讨教一二自是荣幸！”

事实上，扶苏此刻就在等待伏念出招。

至于其他人的比斗结果，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也不在意。

他现在关心的，是儒家对帝国的态度，以及圣人荀子的意志所向。

“好，君子六艺，伏念皆不擅长。还好略通棋艺，不如我们就在棋盘上论胜负如何？”伏念想了想道。

扶苏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了下来。

因为下棋是个技术活儿，最忌讳的是被人打扰。

这伏念明显是想通过棋盘，和他进行交锋试探。

很快，两人便单独走进了一间书房。

精舍大殿内，也在大儒颜路的指挥下，搬来一个巨大的棋盘，竖在大殿之上。

接着颜路又挑选几个懂得下棋的精干弟子，负责将两人所下之棋传达到大殿棋盘，好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的战况。

书房中，扶苏和伏念对棋而坐！

很快，扶苏猜中了黑子，但他却并不急着下棋。

而是捏着一枚黑子，一边感受着棋子儿的冰凉，一边和伏念交谈起来。

“朕年幼时，常见父皇与左相李斯对弈，那时便好奇父皇为何每次都要选择黑子下棋。后来才知，此为我大秦天命之色。”

扶苏幽幽道：“常言道，棋子如人，朕甚好奇伏念先生这白棋又蕴含了何意？”

“陛下对弈过后，自然就知道了，陛下请！”

听着扶苏提起秦始皇，伏念心头不由一震，但他始终保持着古井不波的脸色，装作不明其意地指向棋盘，示意扶苏先落子。

“不急，对弈乃是对心，不可急也！”

扶苏笑了笑道：“朕来既然亲临儒家，相信伏念先生也能猜到个中缘由！”

“哦？陛下不是因为恩宠圣人才来的儒家吗？”伏念依旧佯装着无知。

不过这时，扶苏也懒得掩饰了，开门见山地问道：“天道治国难存，王道治国难久，霸道治国难正。敢问先生，时下的大秦该当如何？”

伏念捏棋的右手顿时一颤！

扶苏的询问步步紧逼，明显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措手不及。

要知道，秦始皇时不少儒生因为抨击朝政而受到牵连的后果还历历在目。

伴君如伴虎，现在一句话说错，都可能带来犹如当年焚书坑儒般的残酷后果！

他想了想，直接摇头道：“伏念身为儒家宗主，但归根结底仍旧不过是儒生，并不知道治国之术！”

“先生谦虚了，儒家一向以仁孝自居，治国岂不也是仁政为先？”

扶苏笑道：“先生不必畏首畏尾，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朕只想和你畅所欲言。”

“百家之中，道家讲究无为而治，墨家强于奇技淫巧，名家以逞口舌之能，如今我大秦再定天下，即便圣人鬼谷也难以再有作为。泱泱万民之教化，唯有儒法可为也。若伏念先生代表儒家而藏拙，那就真是个遗憾了，朕将不得不考虑要罢黜百家了啊！”

“嗯……？”

伏念骤然一惊，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极其震惊扶苏竟然有罢黜百家的念头。

现在墨家已经被连根拔起，若是百家也步入同样后尘，简直难以想象。

他深吸一口气，良久才幽幽叹道：“儒家一向讲究仁孝治国不假，但更加崇尚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理念。然陛下或许并不爱听这样的论调！”

“呵呵！”

扶苏笑了笑，摇头道：“朕自然不喜欢，朕的心中只有江山社稷，只有社稷稳固才有余力体恤百姓。否则连社稷都没有了，朕为何还要顾忌这天下苍生？”

伏念又是一愣，显然再次被扶苏的论调冲击了。

但仔细一想，扶苏说的似乎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朕眼中，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仁慈，一切都建立在相对的基础上。就如同天地、黑白、阴阳、日月等，全都是相互对立和依存的。”

看到伏念受到冲击，扶苏当即又道：“诸子百家若是时刻能够多为帝国着想，多为帝国做些什么，朕自然能够记住尔等的好，所谓的仁慈便会不请自来。”

“至于儒家的仁政，朕又何尝不知其意？但从帝王的视角来看，其实更重要的是后面的政，毕竟政通才能够人和，人和才会有仁慈，如此而已！”

“嘶……！”

伏念耳畔如炸裂滚动，扶苏的话登时让他心神大受震动，久挥不去。

政通才能够人和，人和才会有仁慈？

儒家的仁政，是以天下万民为本而提出的仁政，似乎的确忽略了王侯的角度。

也就是说，儒家的仁政在诸侯帝王眼中，只有单纯的仁而已，并没有诸侯帝王想要的政？

“陛下高论，伏念受教了！”

心绪起伏间，伏念大受震动，直接闭上了双眼。

儒家自傲高举的仁政，竟然会有如此不被帝王接受的缺陷？

而他们非但没有认识到这些，反而始终沾沾自喜自视清高，简直让人汗颜。

不过此刻，看到伏念的反应，扶苏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像是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嘴角微微上翘道：“好了先生，我们执棋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