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有违祖制

林映安站在正安门门前，听着穿过门洞的风声呼啸，心头一片平静。

还是早上的那一身装扮，一身素白衣，头上单螺髻上斜插一支素簪，因着起了风，她又是好些日子没出门，林秋生怕吹到了给她系了件薄披风。

门口风很大，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林映安交叠双手于腹前，背影笔直不为风动，眼神平静的穿过长长的门洞注视着另一头的光亮。

光里有人影出来，内侍看着门外的姑娘，轻声道：“请跟我来。”

“请。”

长吸一口气，林映安抖擞精神，做好准备迎接这场大仗。

御书房内。

脑袋震得嗡嗡响，参政梅谦看着皇帝的面色不善，连连重咳几声才止住群臣的喧闹。

殿内瞬间安静许多，偶尔还是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梅谦皱着眉看向还在交头接耳的几个。

“书房议政之地，几位大人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成何体统，要是有什么商议的，何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被点到名的几个这才察觉到皇帝的面色，忙止了声。

满屋子人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刚才七嘴八舌谈论个不停，等一安静下来反而没人再敢提这个话头。

出主意的时候不见人，等他刚做点什么倒全入宫了，皇帝赌着气的自己提，“各位卿是觉得朕做的不对？”

心里如果不是这么想的，他们今天也不会入宫走一趟了，可谁又敢直说天子做错了。

群臣跪地，“臣等不敢。”

皇帝冷笑一声，“那是觉得朕做的对？”

满地的臣子一阵沉默。

说他错，他们不敢，说他做的对，他们又不愿意承认。

皇帝摸着冰凉的龙椅把手，此刻的心比之冰冷的把手更凉，他站起身，环顾着底下跪了一圈的臣子，“官秋生制造冤案，罔顾人命，罪证齐全，朕就问你们，对一个罪行累累的罪臣，朕怎么就处置不得了？”

“臣等不敢。”

“不敢，不敢那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知道天子是真的动怒，底下的群臣都把视线落在跪在最前面的梅谦头上。

官职越大，肩上的担子就越重，梅谦在一堆的目光里抬头，“陛下所做，自然不会有错，臣只是觉得陛下现在应以大局为重……惩治一个官秋生不急于现在一时……”

皇帝努力克制着脸上的怒意，“大局为重，那你们说现在朕该怎么样才是顾全大局？”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过处置一个官秋生，纪泉嵩那边还没怎么样，这些人就已经逼着他让步了，皇帝心里一阵恶寒，“圣旨已下，收不回来了。”

“御史台判决尚未出，事情还有回转余地，陛下不如……”

“没有不如。”皇帝脸上生出苦笑，他绕出桌后把自己送到臣子们的跟前，悲凉道：“你们看清楚了，朕才是天子，天下还姓黎，还没有改姓。”

众臣心里一颤，“臣等罪该万死。”

“朕哪敢让你们死。”皇帝苦笑，“都下去吧。”

太师云英杰今日没有在宫里露面，除了参政梅谦和张家几父子，以及礼部工部的两位尚书康时和齐天祥都还各有事禀报留下以外，其余臣子都退了下去。

送走人，刚刚合上的殿门又被打开。

内侍低头引着人进到内殿，对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躬身行礼后轻手轻脚退下。

梅谦在看到林映安的时候愣了一下，其实不止他愣住，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可从没见过群臣议事的时候有女子出现在御书房的先例。

只是从前她少在人前走动，在场人里能一眼就将林映安认出来的就只有梅谦。

当时她为去牢里见林行舟一面，献出开恩科一事与自己做交易，听人传话，好像她就连新帝能顺利登基都有她的功劳，这也就不意外林家怎么会在新帝一掌权就从牢里放了出去。

只是可惜，林行舟才刚刚出来两天，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上门去见故友一面，就阴阳两隔了。

虽与这小姑娘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观她几次行事，向来目的性极强，今日出现在这里，他不相信只是个意外。

难不成……难不成……

梅谦心一抖，他就说皇帝的行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硬，原来是她……

是了，这般胆大又看似不计后果的作风，不是她又会是谁。

他可还没忘记在他府上宴会时她拿匕首顶在张家那位大夫人脖子上的事儿。

不知怎的，知道这事兴许是她的主意后，梅谦倒突然不慌了。

林映安垂首而入，目不旁视，托起衣摆跪伏于地，对着皇帝拜了一礼。

皇帝因为她两次拒旨不愿意入宫心中升起的火气，莫名的在见到人的这一刻散了，连刚才脸上紧绷的神情都放松了许多，“起来说话。”

“是。”

林映安起身暗暗在胸前提了口气，让自己在这群当朝数一数二的臣子中气势也不显弱。

所有人的视线或明或暗的落到了她的身上，御书房，尤其是有外臣在的御书房，可不是女子该来的地儿。

心里想什么也就说什么，之前从马上摔断了腿，走路都还不利索的康时站了出来，弯腰行了一礼，“陛下，群臣议事之地，宣女子觐见，有违祖制。”

身为皇家人没人比皇帝更明白皇家祖制，可身在皇位的他更知道眼下这群臣子有多靠不住。

如果原先他对宗殊白所说“处置了官秋生，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就可迎刃而解”这种话还抱有怀疑的话，那林氏女敢在提了那么大要求后自己主动入宫，他现在信了。

她有办法的！

想到这里，皇帝看林映安的眼神都有些殷切起来。

林映安始终低头不为自己辩解半句，选在这时候来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可那又如何？她要违的可远不止这么点。

没有这些人搭台，她一个人可把这场大戏唱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