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青州的布政使，邹衍多年来兢兢业业，未曾擅离职守过一次。
寒山大战之后的他接任了这一职务，满心想的就是如何收复失地，重整河山。
毕竟幽州就在眼前，他这个边陲之地的掌事人，多少也怀些报国忧民的想法。
于是这近三十年来，他向朝廷上书奏折一百二十三封，封封都像泥牛入了海，不见踪迹，连个浪花也没有。
于是他死了心，寄希望于十多年前横空出世的那个剑仙。
然而好巧不巧，他的希望也碎裂了开来，于是他搭上了西域的桥，既然朝廷不肯出兵，那他自己来。
这一搭，便是八年。
乾元帝开始励精图治的消息传来，他原本只当陛下整出的闹剧，可没想到陛下真的率军出征雪原了。
这可把他激动坏了，但激动之余也不由愤懑。
这乾元帝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打雪原干什么，收回幽州才是重中之重。
听闻那里的人族像牲口一样被养着，同其他生灵一般，变成了魔族中人的血食。
每当魔族魔性发作或者是需要修炼时，这些就派上了大用场。
邹衍把乾元帝命大军出征雪原的消息传了过去，希望西域来个左右夹攻，夺下幽州，说什么与其让幽州一直落在魔族手里，倒不如让他们拿去。
哪里知道这帮二愣子和尚非要趁这个机会重回夏朝境内，要弘扬佛法渡人往生。
什么？
你们不放行？
那就别怪老衲手里的大棒了，希望老衲超度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硬气。
经过一宿的商谈，邹衍终于和领头的通圣境武僧达成了一致。
说是等到潼关战事结束后，叫上修士来进行对决，至于规则，由他们西域来定。
邹衍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同时一封传信已经到了洛城里。
……
紫檀木的书桌上摆着静心凝神的龙涎香，裴阁老正闭着眼躺在竹椅上。
他睁开了眼，接过长子裴高阳递来的折子，看了两眼，然后把最上面一封放在火盆上烧了个干净。
裴高阳道:“临阵行兵，这邹衍却来了先斩后奏，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陛下，还有没有您？”
裴阁老瞥了他一眼，将剩下的那封辞呈扔到了桌上，道:“这天下通圣就这么多，要不你去西边和他们打？”
裴高阳怔了怔，为难道:“儿子不过三品微末修为，如今连清语都快比不过了，如何担得起这重任。”
“那就闭嘴吧。”裴阁老眸光明亮，道:“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折中方式了。”
裴高阳表示不解，道:“我们在北方还驻扎着大军，刘老将军手下也有两位猛将。此外，就算造化宗掌门去了潼关，他们门内不也还有几位太上长老吗？”
裴阁老眯起了眼，道:“人族整体实力原本是弱于魔族的，他们之所以不打过来，是因为他们不够团结。”
裴高阳不置可否。
裴阁老看了他一眼，道:“至少在一点上，大夏境内的人族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当然，还有乾元五年以及十年前发生的那些事，这些都是魔族未曾真正大肆进攻的原因。”
裴高阳怔住了。
裴阁老突然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嫉妒你的弟弟，嫉妒他平日里毫无作为半分修为也没有，却能和林寻关系匪浅，却能被我指定为下一任家主。你以为你掩饰得极好，那么多人死了，唯独你留了下来，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裴高阳正色道:“孩儿不明白父亲再说什么。”
裴阁老摇摇头，道:“书逸不杀你，这是他的选择，去潼关，也是他的选择，这是他对林寻的回答。梁浅暮那孩子把明蕴宗的人清了一遍，书逸也下手杀了好些朝廷中人，但却唯独留下来你这个领头的，所以他选择了赎罪，是替你，也是替他自己。”
裴高阳闭上了眼，没有说什么。
裴阁老双目深邃，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清语不会知道。”裴阁老轻轻理着书桌上的案牍，笑了笑，道:“她一直都认为我才是幕后黑手。”
裴高阳睁开了眼，自嘲笑笑，然后苦涩道:“父亲您当年把持朝政，我身为兵部侍郎，您就当真敢说透露林寻踪迹并给魔族放行这件事您完全不知道？如果不是您的默许，他们又怎么能成功？”
裴阁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裴高阳继续道:“还有杜青，那杜青呢？您放任杜青那般行事又是为了什么？”
瓷杯被轻轻的放下了，连灰尘都没有溅起。
裴阁老突然道:“陛下如今是当今尘世上最强之人。”
裴高阳愣住了，他认真想了想，道:“有多强？”
裴阁老道:“他在雪原，一人独战两位魔皇。至于你之前说的那些人，他们都随陛下一同去雪原东线和深处作战了，这也是西域没有人手的原因之一。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个时机把握得很好。”
裴高阳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似乎也在为得知乾元帝跻身成当世最强者而感到高兴。
好半天，他才开口，道:“那要是战斗结束，和西域那边比试输了怎么办？难道任由他们在境内传教？”
裴阁老摇摇头，道:“既然陛下已经是当世最强之人，那输赢又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不认账就是了，赌约是邹衍邹大人答应的，关大夏朝廷什么事？”
裴高阳听明白了，拳头大才是唯一的道理，他看着眼前的父亲，道:“既然陛下……那您……”
裴阁老挥了挥手，道:“把持朝政这么多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觊觎那个位子吧？”
“孩儿不敢。”
裴阁老嗤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
“其实孩儿对陛下，一直抱有着敬畏之心，孩儿就知道，陛下一定会成为天下最伟大的人。如今听父亲这样说，想来也是站在陛下那边的人，孩儿也就放心了。”
裴阁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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