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生辰

姜遇是在第十五日回来的。

侍卫发现谢汝的病情严重了，只得违背命令去找了姜遇，禀报了谢汝的情况。姜遇听后深夜回了王府。

最后看到的就是脸色苍白，了无生机的谢汝。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北遇王当时的神色，阴沉得可怕。当即煎了药小心奉上。可是根本喂不进去药。

努力了几次，姜遇就遣退了左右，一口一口地通过唇舌撬开她的牙关喂进去。

谢汝没有醒过来。

第二日，他依旧如法炮制喂药，一口不落地喂完了。谢汝没有醒来。

第三日，谢汝依旧没有醒来。

圣上听闻此事，派了最好的医士来，开了最好的药，也没能让她醒来。

姜遇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是不是他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圣旨将她从原来的生活带离。所以她才会了无生趣地一次次任凭自己死去，好毫不挣扎，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所以他离开了，给她独处的日子。也在一直想个万全的法子，既能成全她，放过她，又能不损害她的声誉。却不曾想得来了她病重的消息。

原来，她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地想要离开了。

他这一辈子，都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只有这一次。

他无比后悔，不该为了自己，就害了她。

这次等她醒来，他就放她离开吧。

姜遇坐在床榻旁，盯着她的脸庞，忽然想起了出征前回来的那个晚上。她给他念了一晚上的诗经。

那时候他就在想，真好。听着她的声音入睡，真的很好。

思及此，他轻声道：“我给你念诗经，你安心入睡，好不好？”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寂静黑夜里，他的声音低缓而温柔。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

-

谢汝是在第五日的清早醒来的，醒来的时候姜遇正在喂药。她的唇下意识动了动，不知是被药给苦愣了，还是被吻怔了。

姜遇双眸对上刚刚睁开的迷离双眼，眼中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欣喜。随后他起身，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谢汝怔怔地摇头。

姜遇微微低下头，转过身，放下药碗，不明情绪地道：“等你身子好些了，本王会想法子找个体面的理由同你和离。你放心。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喝药吧。本王先去唤医士。”

谢汝刚刚醒来，话都忘了怎么说，听了他的话却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坐起来，从后面拦腰抱住即将离开的他。

姜遇微怔。

谢汝费力地喘着气，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想，和离。”

听了她断断续续的话，姜遇更是怔在原地，细细听着，怕自己听漏了任何一个字。

“我，错了。我之前，只是，忽然忘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解释清楚。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可是，”她湿了眼眶，“你，一直都不回来。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我一定，一定以后都想着你，以你为先。只要，不和离，不离开。

姜遇让人煮了清稀的白粥，亲自喂给她。谢汝也配合着喝着。

喝了一碗后谢汝就不想喝了，姜遇想要出去看看给她中午准备的药，谢汝却拉着他，用眼神要求他不准离开。

姜遇无奈地笑笑，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柔声道：“我去给你看看你的药。”

谢汝的力气不大，大病一场刚刚醒来，更是没有力气，姜遇却没有挣开。听了姜遇的话，谢汝也依旧没有松开。姜遇只好又坐回去。

谢汝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抱住他，脑袋动了动，找了个舒服得位置安放。姜遇无奈中又带了一丝宠溺，摸了摸她的头发。这半个月的心情跌宕起伏不定，到现在，他才完全安心下来。

枫玉敲门，禀报事宜：“殿下，先生，秦将军来了。”

谢汝靠在姜遇身上的脑袋才动了动，姜遇道：“让她进来吧。”

谢汝这才不舍地从他身上挪了下来。

待秦潇来了之后，姜遇才给她们留出了空间，出去看药。

秦潇愤怒地道：“怎么才半月不见就成这样了？姜遇怎么照顾你的？”

谢汝微微笑着，让秦潇坐到旁边来。秦潇摸摸脸又摸摸手，一脸心疼：“瘦了这么多。早知道我就不该离开京都。”

谢汝轻声道：“生病乃常事。跟殿下无关。你呢？乾玉关一事可还顺利？”

秦潇道：“顺利，十分顺利。这才半个多月就把那群不成气候的匪军给收了。”

谢汝道：“那就好。这路上，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秦潇一提到这个就兴奋起来了：“当然了，还不少了。我跟你说，那个匪军的首领十分无能，我潜进去打听情况他还什么都没察觉，还跟他手底下的人吹大话，说自己天下第一牛。还说我们没用，他会轻而易举地将我们歼灭。结果，败战之后，他居然，还尿裤子了！哈哈哈。”

谢汝微微笑着，听着她说着一路上的趣事。

秦潇一旦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的，十分兴奋，最后都要吃午膳了。谢汝留她用膳，她却十分遗憾地说她家老头让她中午回去有事。谢汝也没强留，倒是秦潇十分舍不得，叮嘱她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又说了一堆才依依离开。

谢汝说要下来自己走走，姜遇却依旧将她抱到了桌案旁，原本姜遇想亲自喂饭给她。被她拒绝后才换来到桌上吃饭的机会。

谢汝的饭依旧是粥，医士嘱咐说要先喝两日粥再慢慢喝汤吃饭。姜遇严格执行，谢汝自然也从。

吃过饭后，姜遇抱她到院子里晒太阳。谢汝醒来后就格外黏他，仿佛换了一个人。姜遇不知道她这段时间的心理路程，自然不会懂得她的难受和释然还有看清心意的开心。她在乎了一个人，她就想一直挨着他，看着他，和他一起，什么都在一起。

晚上，谢汝不动声色地钻进刚刚上榻的姜遇怀中，像是想把所有的欢喜都给他看，让他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

姜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睡。

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谢汝会主动去牵他的手，会主动去抱他，早晨醒来的时候还会去亲亲他。每次都被姜遇抓到她偷亲他，后来她就不再偷亲了，在习武场，在长廊亭，在屋顶，在桌案旁，她想起了就轻轻吻他，兴趣来了就亲一下。还会趴在他的背上让他背她回院子。

姜遇还是要每晚处理军务，谢汝就坐在一旁看书，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姜遇会放下手中的军务，轻轻地抱她上床睡觉。不管二人起先是否抱在一起，最后醒来的时候一定是抱在一起的。

姜遇去军营的时候她也会跟去，姜遇也不瞒着她什么军务军事，让她一直都在身旁。谢汝还提起了做饭的兴趣，她的天赋高，做饭也好吃，她喜欢做给姜遇吃。时间一天天过去，谢汝对姜遇的黏度一点也没下降，姜遇一点没有不耐烦，反而每日都有好心情。谢汝听着下面人叫她先生十分听不惯，但是她没有明令改变，只是每次有人这样叫她的时候，她会轻声纠正。

王妃。

北遇王妃。

日子一久，所有人见着她都唤“王妃”了。

谢汝听着十分舒心。

秦潇偶然来得一见，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确定是汝汝？不会是病了一场之后换了个人吧？”

谢汝淡淡地笑了，执杯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