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暗花明

夜晚，郑春娥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隔壁父母在聊天。

郑广武和王玲拿出来了现在还有的钱，仔细地点了点，杯水车薪。

“还能借到钱吗？”

王玲担心地看着郑广武，家里弟弟们睡在了隔壁的仓库，那边新盖的，东西不多，床铺有，反而凉快些。

晚上没有回老宅，今天事情多，就先在这里休息了。

王家父亲则在南屋睡了。

“我......应该行吧。”

郑广武低着头，咬牙说道，“之前还是建国帮得忙，镇上给的贷款已经是咱们这个体量最好的了。”

他吸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吧，太晚了，你先去睡觉。”

王玲低下头，“总能找到办法的。”

她家穷，现在也只有人，没有钱。

她能做的不多，办法也想不到。

郑广武给她揉了揉肩膀，努力扯了个笑脸，“有我呢，什么都能过去。”

王玲还是去睡觉了，她知道丈夫需要一个思考的时间，独处的机会。

春娥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有人坐下，睁开眼睛，“娘，爹呢？”

王玲看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在外面呢，你好好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郑春娥歪过头，嘴巴动了动，闭上眼睛直接睡着了。

她明明还想说点什么，就是太困了。

王玲则是坐在旁边，看着女儿，看着门外亮着的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这是一双庄稼人的手，或许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手上的茧子已经很深，她搓了搓，搓着没感觉，又掐了掐，眉头没有松开过。

郑广武第二天就去借钱了。

王玲留在这边，和父亲弟弟们一起把废的砖坯处理掉，埋在了土堆下面，等到后面还能用来做些其他的。

烧废了的砖在第三天有了去处，填了村里的坑。

第四天，郑广武没借到多少钱，可有人找上门来了。

“你们，要带着....带着机械来干活！”

眼前的男人个子很高，有一米八，模样周正，眼里有些精明，虽然是农家人，却很得体。

王玲的手微微颤抖，她用另一只手盖住了，却没盖住她声音的抖动。

“对，老板娘，我们知道你们没有机械，我们带着。”

“我的兄弟们都是一块干了几年的，之前的砖厂不干了，老板拿不出来工钱，给了我们那些机械。”

“正好老板娘你们开了这个砖厂，我们就是隔壁村子的，远一些立博寨的，二十多个人。”

男人叫王三善，家里排行老三，手底下的人都是之前跟着他在另一个砖厂干活的。

虽然之前的厂子不干了，但他还带着这些人。

王玲赶紧点点头，“你等一下。”

郑春娥不在，她还没放学。

王玲叫了四弟过来，“知道你姐夫去哪了吗？”

王家四弟拿着毛巾擦了擦汗，“好像是去老宅那边了啊，姐你不知道吗？姐夫去他爹那边借钱呢。”

王玲一愣，去婆婆那边？

她心里一抖，原本婆婆公公他们就不太喜欢，看不上他们家，现在还没赚钱，先去借钱，广武说不定要被怎么说呢！

自己男人，到底是心疼的。

她本来想让四弟把广武叫回来，可是婆婆更不喜欢她家里人，“你去让爹过来招待下里面的人，我去叫你姐夫回来。”

四弟憨厚地拉住姐姐，“姐，不让姐夫借钱了吗？”

王玲松开弟弟的手，“不借了！用不着借！”

王家四弟看着姐姐火急火燎地走了，他就过去叫爹。

作为最小的，他现在才十九呢，不太懂，就是有把子力气，个子也是最高的。

四个兄弟里其实二哥聪明灵光很多，像爹，另外三个都是力气大，吃得多，干活又快又好，学东西就有点慢了。

就像是现在，装车拉的那个板车，板子是平的，前面就四个铁棒子束缚着，二哥都拉得比他们平，也没掉过。

垒上砖，小车推得又快又稳。

随后四弟就这么看着爹顺手把又快又稳的二哥拉起来，一块去屋子里招待客人了。

老四接过老二的车子，看着前面弯着腰的大哥和三哥，一种莫名的我知道这些区别你们不知道的骄傲涌上心头。

除了二哥，果然这个家他最聪明。

.....

郑家老宅这边，院子里正烧着菜，大嫂子刘绣没从厨房出来，大哥郑书予坐在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

比起来有些心如死灰的郑广武，郑书予还有空安慰他。

“别担心，爹娘怎么可能不管你呢。”

郑书予说着，“中午先在家里吃饭，爹娘那边应该忙，就快过来了。”

郑广武低着头，“嗯，知道了大哥。”

大哥没钱，几千块钱拿不出来。

爹娘有，所以他来借爹娘的钱。

去了爹娘那边的农场，他走进去，娘就给他赶出来了。

他只好过来找大哥。

“还没挣到钱，先给家里拿，家里要！”

“你们兄弟几个怎么就出来你了？”

“好好的当个老师不好？非要娶个穷鬼，老师做不成了，生意做不好，你能干什么？”

郑广武搓了搓手，端着水杯，没喝下去。

这些话有些是之前娘说的，有些是最近说的......

他还是有些怵，但是机械，那个砖机，他必须要买，钱凑不够，那怎么能成呢。

这几天出门借到一些，但还是不够。

“喝点水吧。”

郑书予撇了眼沉默的二弟，叹了口气，“娘说话是难听些，但也是念着你的。”

“先前什么事情，我都给你帮忙了吧，结果你们第一砖烧不好，经验不足，这也算是经历过了，后面注意着些。”

郑书予长篇大论下去，郑广武都点着头，大哥作为黑龙村的书记，当了几年了，愈发会说话。

“广武，吃个苹果。”

大嫂刘绣过来了，大概是饭要做好了，爹娘还没来呢。

郑广武赶紧摆手，“嫂子我不用。”

刘绣赶紧塞在他手里，“坐一上午了，饿了吧？先吃着，爹娘还要一会儿呢。”

郑书予看着她，“去叫爹娘吧。”

刘绣撇了他一眼，她是不愿意去的，要借钱，老二什么时候还啊？

爹娘的钱也有他们的一份的，怎么这么愿意。

郑书予皱眉，“去叫爹娘过来吃饭。”

刘绣用力搓了下围裙，“知道了。”

她笑的很勉强，郑广武没看着那边，也没看到。

刘绣正要出门呢，有声音从门外传过来。

“别摆着脸，进去。”

一个老头低头看着个子矮小的面色不好看的老婆子，说着几句，老婆子不想进去。

他就伸手拉着就要进门，老婆子哼了几声，刘绣就出来了。

“哎，爹娘，你们来啦。”

刘绣的声音高，里屋的两个人都听到了，郑广武的背一下坐得直了，就要站起来去迎接。

郑书予看了眼，“别动，等爹娘进来吧。”

他听着外面爹娘还有矛盾没顺好呢。

郑广武只好坐着。

老头个子很高，虽然脸上都是皱纹，但似乎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英俊，这是郑家老爷子。

“绣啊，做好饭了？”

旁边的郑家老太太又哼了声，“怎么没闻到味呢？绣儿，广武在里面呢？”

刘绣点点头，“娘，在呢，饭都做好了，你们快进屋。”

郑老头拉了老婆子两下，他低下头，“好好说话。”

老婆子的眉毛吊起来，“怎么？你儿子浪费钱浪费力，现在几十万花下去了，不许我说了？”

她风风火火的走进去，老头子叹了口气，他也是不高兴的，但是他也不想让老婆子这么磋磨，这么骂。

“娘。”

郑广武看着娘走进来，赶紧站起来，红彤彤的脸上带着些讨好。

“还知道我是你娘呢？想到什么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有几两呢！”

老婆子向来嘴上不饶人，这么多年，这个性子是护着老爷子，护着郑家的。

郑家祖上是小地主，新中国之后，老爷子的娘就拉出来游行过，家里的东西也都分给了村里人，闹饥荒那几年，他被人戳着脊梁骨地骂。

闹饥荒的时候，他除了出来拿家里的房子和村子里人换些粮食，就不怎么出来过。

如果不是老婆子，他怕是都撑不住。

家里人都知道她这张嘴，真遇到事情，先让老婆子骂两句，都是好的。

郑广武低着头，“娘，这次是我没看好，学得不够多，经验不足，但后面我们买了机械，烧出来的砖就好了。”

他赶紧说道，“爹，娘，儿子保证，砖烧好了卖出去，钱就还回来。”

老爷子看着二儿子，“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家里几个兄弟，你总不让我们省心。”

“别嫌弃你娘说话不好听，都是为了你好。”

刘绣在旁边屋子听着这些话，不由嘴角一撇，果然是准备借钱了。

她看着午饭，哼了声。

“爹，我知道。”

郑广武的手微微握紧，脸色不好看。

老婆子看到了，“你耷拉着一张脸做什么呢？”

郑广武赶紧说道，“娘，我没......”

“爹！娘！大哥大嫂！”

外面忽然有人骑着车子来了，车子直接停在了院子里，是王玲。

她急急忙忙地下来，便看到自己男人脸色很是难看，屋子里的人氛围很差。

“你怎么来了？”

王玲一来，尖锐的一面直接从郑广武身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王玲赶紧说道，“娘，厂子里来客人了，找广武呢，爹，事情先放一放，你们先吃饭吧。”

郑广武一愣，他想说什么，王玲已经进屋拉住了他的手，她对在场的人都笑了笑。

“爹娘，大哥，你们先吃着午饭，我们下午再来。”

老婆子当即瞪着眼睛，“不借钱了？”

王玲的手被郑广武用力地拉了下，王玲却神色坚定，“对，娘，我们不借了，大嫂家里全胜要上学呢，都要用钱。”

“客人等得急了，我先带着广武回去。”

郑老爷子当即拉住老婆子，“应该是广武朋友给借钱呢，让他们走吧。”

郑广武就这么被他媳妇带走了。

路上他骑着车子，后面坐着媳妇，风吹过来，他回过神，“谁来了啊？”

王玲吸了口气，“机械来了。”

郑广武一愣，便加快了骑车子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