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离开

“怎么就他们得了呢？他们才出去干了多久啊？”

“我可怎么活啊，可怎么活啊！”

才进医院，王玲就听到了王河妻子的哭声，一下子就是家里的两个劳动力。

王河就有两个儿子，这下......

“小枝啊，小枝......”

王玲听到之后，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玲姐，玲姐你来了。”

病房外，王家几个兄弟都来了，王家老大是最先发现问题的。

本来只是小亮总咳嗽，之后出现了咳血，但是这孩子没觉得有事情，就没说，结果后面开始胸闷气短。

王家老大最先看到的是王河的一口血。

他当时就愣了，之后说赶紧去带王河去看看，没想到才把王河带走，王亮就倒在了宿舍。

一连两个都被查出来是肺癌晚期.....

王家老大和老三都觉得要崩溃了。

那边的医生说，最好是回家治疗，回家有医保，可以少不少钱，再一个......

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都活不了太久了，早些回去，还能见家人们最后一面。

一家一个人都治不起，更何况一家里，两个人......

医生知道他们是来务工的农民，治疗的钱，是根本拿不出来的。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王河妻子崩溃的哭喊，附近病房的人看了两眼，都不忍心上前说什么。

“病人家属......”

护士还是走过去，“这边不能，喧哗。”

王家人赶紧带着王河妻子先离开这边，去了楼道。

“姐？”

王玲走进去，王河躺在床上，眼睛通红，是刚哭过的。

“小河......”

王河小儿子站起来，他正给哥哥和爹削苹果，“姑姑。”

王玲点点头，“唉，唉，坐下吧，坐下吧。”

王河小儿子把凳子拉过来，让王玲坐下。

而王亮在隔壁床上，努力睁开眼睛。

他发病比王河早，原本圆润的脸上已经消瘦了许多。

“小亮哎.......”

王玲哪里能忍得住，抬手捂着眼睛就哭了起来。

“姑姑....我没事。”

王亮看着另一个病床上的爹，咳嗽了好几声，“娘......”

“娘在外面，我去看看。”

小儿子赶紧说着，就出去了。

王河才咳嗽着开口，“姐，麻烦你了，我们爷俩，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伴。”

“说什么话呢！说什么话呢！”

王玲捂着眼睛，“你让娘怎么办？你让小枝怎么办？你......还有小亮的孩子，才五个月......”

王亮咳嗽了声，眼泪掉下来，“姑姑，都是命，都是命。”

王河轻轻说道，“姐，人都是要死的，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小亮才多大啊，咳咳！”

“要是，要是小亮没有出去打工就好了。”

要是他的身体素质再好点，就好了。

不然为什么只有他们得了肺癌啊。

郑广武推门进来了。

“姐夫。”

看到郑广武，王河要坐起来，王玲赶紧给他帮忙，“别起来了。”

郑广武的鼻子酸的厉害，不过一年多不见，怎么就.....这么突然。

“姐夫，最近怎么样啊？”

王河和王海跟着郑广武干了那么多年的砖厂，感情是非常好的。

“都行，现在你姐和我搞了个大棚。”

郑广武吸了口气，鼻子吸了吸，“到底，是怎么得的啊？”

“烟啊，吸烟吸的。”

王河叹了口气，“原来总听说，吸烟有害健康，没在意，总觉得.....不会太严重。”

他笑了笑，“谁能想到，我们爷俩，都中招了呢。”

在外务工，哪里有很在意身体的时候，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不是个大病，看都不用看，但是这些小病一点一点，就侵蚀了他们的身体。

王家几个兄弟回来了，还有平息下来的王河妻子。

郑春娥和郑庆军也来了。

“二舅！”

郑春娥推开病房，看到病床上的王河还有小亮，眼里已经通红。

癌症，是不治之症。

治不了，治不好，治不起。

就像是死于胃癌的姑姑，肺癌.....也很快。

于玉林下了班到医院来，看着情况，叹了口气。

郑春娥已经哭过了，她和小东，也就是王河的小儿子去买了饭。

三个人坐在外面，郑春娥问着情况，王东也再也没忍住，手撑着脸，哭的满脸通红。

“爹和哥哥，是为了我们家里啊。”

“都是我没出息，没出息。”

郑春娥赶紧说道，“这怎么能说是你没出息呢？”

于玉林也说道，“小东，想哭就哭吧。”

郑春娥顿了顿，随后低下头，轻轻擦了下眼泪。

“医生有说，还有多久吗？”

王东吸了口气，“我哥，就剩下两个月了，爹他，还有四个月或者半年.......”

他用力擦了下眼睛，“我想，要是能治我爹。”

“治得了吗？”

于玉林猛地问道，王东愣了下，随后抽泣道，“我不知道。”

“医生说，接回家吧。”

王东低着头，眼泪砸落在桌上，擦着擦着还向下掉。

于玉林和郑春娥对视一眼，“那就接回家吧，在家里，也好。”

12月初，住了半个月医院的王河还有王亮回家了。

王亮原来是个圆滚滚，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回家的时候，他只剩下了一百多斤，瘦成了皮包骨头。

家里人只要看一眼，都看不下去。

肺癌晚期吃饭都吃不下去，如同枯木一般，慢慢消耗着最后的生机。

于爱宝知道二舅姥爷和亮舅舅得了癌症的时候，已经是放寒假的时候了。

“啊？妈你说谁来着？”

于爱宝愣住了。

“你二舅姥爷，还有你小亮舅舅。”

郑春娥现在说的时候，已经平淡了许多，可于爱宝没办法平淡啊！

平常她要是去姥姥娘家，都是二舅姥爷，她从砖厂跟着二舅姥爷回去，回来也是二舅姥爷接到砖厂，之后妈妈在把她接回去。

二舅姥爷的后背是于爱宝觉得最有安全感的，她最喜欢的舅姥爷就是二舅姥爷了........

“走吧。”

郑春娥带于爱宝去见王河王亮最后一面。

王亮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或许下一刻就要.....

郑春娥开着车，又拉上了王玲。

于爱宝坐在后座，她戴着耳机，眼神有些呆滞，她还没清楚的意识到，这大概是她最后一面见到他们了。

“春娥来了，爱宝也来了。”

二舅姥娘笑着，把她们请了进来，于爱宝提着一箱奶，跟这一块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时候，于爱宝顺着声音向前看，看到了瘦的厉害的二舅姥爷躺在床上，小亮舅妈抱着孩子，在旁边。

小东舅妈也在，小亮舅舅，在隔壁屋的床上。

只看了那一眼，于爱宝猛地移开视线。

她的鼻子酸起来，长辈们聊天，她就坐在马扎上，背着二舅姥爷，一眼不敢再看。

她忍着哭意，不敢哭，不敢主动去问什么，去说什么。

那么可靠的二舅姥爷，模样周正又有魅力，在她的记忆里永远是最正气的长辈......

现在，却瘦成了皮包骨头，精神头是看到她撑起来的。

她感受得到二舅姥爷的视线，聊起来她的时候，二舅姥爷似乎还轻笑了几声。

于爱宝没忍住，回头看了眼，看的她差点没忍住，眼泪掉下来。

临走之前，于爱宝最后看了眼二舅姥爷，“二姥爷，我走了啊.....”

王河笑着点头，给于爱宝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于爱宝没走近去看小亮舅舅，昏暗的屋内，小亮舅舅咳嗽了好些声，声音无力，大家都不想打扰他。

“去看看你姥姥娘吧。”

王玲要和王河妻子聊一聊，郑春娥就带着于爱宝过去了，走的时候再接上王玲走。

于爱宝到了姥姥娘家，看着头发有些花白的姥姥娘，吸了口气，“姥姥娘。”

她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姥姥娘一看，哪里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伸手抱住曾外孙女，“好了好了。”

郑春娥偏过头，用力吸了口气。

2016年1月，王亮离世。

2016年2月，王河也走了。

父子俩只相差了一个月多。

于爱宝知道死讯的时候，是她二月末从学校回来。

她这才知道，她那次见的，是最后一面了。

她不敢在爸妈面前表现出来，关上门，自己蹲下来，靠着门边，无声的哭起来。

那个又温柔又正气，什么都会的二舅姥爷，再也见不到了。

那个圆圆胖胖的小眼睛小亮舅舅，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