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男大夫

雒英子赶车的速度比王二毛要快得多。

原本以为，怎么着这一趟她也要接近一个小时，然而仅仅半小时过去，她就已经拽着个发丝凌乱的中年男人冲进来了。

“卫生所就王大夫一个人来，凑合一下吧，总比咱们抓瞎强！”

雒英子喘着粗气，语速飞快，两眼直勾勾盯着宋清平看，有点吓人，但宋清平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拉着宋刘氏让开了位置。

“王大夫，麻烦你了。”

产妇生孩子，关系到的是产妇的隐私部位，一般来说，村里很多人都不愿意看男大夫。

特别是这些产妇的婆家人和丈夫。

所以，明明就有了卫生所，大多数时候，村里的长生孩子依旧不会去卫生所和医院，而是选择留在家里，让接生婆帮忙接生。

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谁有异议，自会有生过孩子的女人跳出来，说当年她也是这么生的，现在不也好好的？

没有人会提起那些死掉的产妇，因为是少数，因为死掉的产妇不能成为封建愚昧的有力证明。

活下来的接受世世代代的赞扬，死掉的则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鄙夷的谈资。

那谁家的谁你知道不？哎哟，是个没福气的，生孩子死啦！

应和声声，没有人会插一嘴说她本不会死，如果那家人没有愚昧，如果那家人愿意给她请个大夫。

所以王大夫来的路上是忐忑不安的，他也怕，怕自己救不了人还会害了产妇，连带着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卫生所里的正经大夫就自己一个，剩下的哪儿看得了大病，也就开点抗生素之类的药，治治头疼脑热的病。

夏国如今百废待兴，每一个大夫都是珍贵稀缺的，王大夫会到茉莉镇来，也是因为茉莉镇方圆十里，所有的村子都没有卫生所，就指着茉莉镇这一个卫生所过活。

若是再没个正经医生坐镇，现代医学恐怕很难走进这个距离海边不远却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小镇子。

王大夫想了很多，如果产妇的家属拒绝让他救治该怎么办，是为了保全自己离开，还是豁出去了？

但所有的胡思乱想，在那个拽着他过来的妇人一通发言之后，全都迎刃而解。

产妇的家人对他没有任何意见与偏见，产妇的丈夫还和他说了谢谢！

王大夫晕晕乎乎地进了里屋，看到炕单上已经变成墨红的血迹，彻底清醒过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救治。

外屋，赵家之乖乖在凳子上坐着，宋刘氏在她旁边，脸色不太好看。

“还真让之之说对了，卫生所里没有女大夫。”

宋刘氏小声嘀咕，宋清平浑身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娘，咱不是说好了，不管男大夫女大夫，都要救小枣的吗？”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子，宋刘氏理不直气也壮：“我说啥了？我不就夸之之猜的对吗？”

之前赵家之在外屋坐了没一会，就听见云筝跟她说，茉莉镇的卫生所里只有男大夫，不能让婆婆和二伯哥耽误了赵小枣的治疗，白瞎了那颗救命丸。

赵家之懵懵懂懂，在云筝一句一句地教导中，暗示了那母子俩，降低了期待值以后，又开始灌输赵小枣和孩子的命重要，不管啥大夫，能把人救回来就是好大夫。

一直磨到了雒英子快回来了，那母子俩才半信半疑犹豫不决地认同了赵家之，但具体效果如何，她心里是没数的。

还好，效果是好的，雒英子说是男大夫的时候，母子俩虽然脸黑了不少，却没有半点儿耽搁，该让开就让开，该道谢就道谢。

赵家之不知道是自己之前拐弯抹角的磨叽有用了，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结果是好的，她就放心了。

没多久，宋清平被王大夫叫进去帮忙，然后，他就成了助理医生一样的，跑进跑出，什么油灯白酒的往里拿。

宋刘氏几次想问点什么，都被赵家之和雒英子一人一句给按回来了，哪怕她心急如焚，也只能按捺着。

一个多小时以后，里屋传来一声小猫儿叫似的小孩哭声，外屋三个女人齐齐起身，却又不敢上前，只眼巴巴地盯着门帘看，好像那门帘是透明的，聚精会神地看就能看到里屋的情形似的。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宋清平抱着裹了小包被的孩子出来，没什么笑意。

“娘，小枣生了，是个闺女。”

“闺女好啊！先开花再结果，好日子在后头呐！恭喜恭喜！”

雒英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口音重，这会儿倒是放慢了语速，怪腔怪调的，也算能听懂个大概。

宋刘氏眉眼舒展，接过孩子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先生个闺女也挺好的。”

只有赵家之觉得，二伯哥欲言又止，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抿着唇，没多话，凑到婆婆跟前看侄女去了。

宋清平咬着牙又回里屋去了，这次时间更久了一些。

小丫头哼哼唧唧的，声儿小，但持续。

宋刘氏没法子，只得去厨房给小丫头弄了点儿面粉糊糊给她抹嘴里。

赵小枣还在救，哪儿能喂孩子？赵家之倒是不缺奶粉和牛奶，可她缺一个拿这些东西出来的理由。

雒英子看着外头点都快黑了，叹了口气。

“婶子，安子家的，我先回去给我们家那爷俩把饭做了，做完再回来，王大夫要回去的话，让他等等我，我做完饭就回来送他。”

“不用着急，你回去做了饭在家吃完来，我这也就去做饭了，等王大夫出来了，我让他吃了饭走。”

宋刘氏对雒英子也是感激的，两个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雒英子总算是出了门。

“之之啊，这孩子你抱会儿，娘去做饭，等你二嫂救回来，可是要好好补一补的。”

说着话，小小一团的小丫头就塞到了赵家之怀里。

赵家之愣愣地看着自己怀里的柔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抱孩子！

她上次抱孩子，也是她人生第一次抱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好像是小时候爹娘还在的时候，全村都在逃窜，她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个孩子塞到她怀里，把她塞进了山洞里。

她娘说，不管外头发生啥事儿，她和怀里的孩子，都绝对不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