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南下北上

当年宋清安刚死的时候，赵家之想过，她要在体制里一点一点爬上去。

随着时间的消逝，这个念头也跟着散了。

体制内确实很好，是多少人向往着的地方，但她待了这么些年，也看透了，也不过就那么些事儿罢了。

好听归好听，有用是真没用。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实在不足以支撑自己在这个体系里一步一步爬上去，她的眼界、学识还有能力都不行，就算有云筝帮忙也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玉玲长大，赵家之越来越觉得恐慌，这种恐慌来自云筝，她总觉得，云筝快走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她不知道，只是偶尔半夜惊醒，她会喊一两声，直到云筝回应了她才能安心继续睡下去。

她盘算着云筝口中，玉玲结婚的时间，也开始盘算起，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留下云筝，或者给云筝准备一份礼物。

不管哪个，似乎都不太行。

她对云筝的存在缘由一无所知，又说什么留下她呢？

这两年，云筝督促她看着家里人安心复习，不能丢下学业，也慢慢和她商量着恢复高考之后的安排。

首先，辞掉大队书记的职务，然后去南方圳州，云筝说过，七九年，圳州作为改开的第一个实验地区，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会让她尝到改开的第一波福利。

这是好事，但时间也很紧迫，南方的改革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谁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历史上说，七九年开始，仅此而已。

七七年年末，公社最后一次开会，赵家之申请辞职，李直犹豫了一个多小时才批准。

关绍问她为什么，她笑笑没说话。

年前出了高考成绩，录取通知书也陆续下发，闻殊澜、林卫君、玉玲考上了海省大学，余利去了隔壁的青市大学，余刻去了奉天，玉珍则是突然跑去学医，上了海省医科大学。

家里的孩子算是各有着落，赵家之也松了口气。

首都那边，礼微澜校长写了信来，询问闻殊澜的成绩和报考志向，显然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看好的学生，可惜两口子都想回家守着爹妈，根本没考虑过去首都的事儿。

也不知道礼微澜看到回信会怎么想，周建平成绩一般，但也算录取上了，不在首都，而是首都旁边的定州，只是一个专科大学而已。

周建平还挺高兴，从定州到首都坐大巴一上午的时间就到了，比从莱县去首都可方便多了。

两口子心满意足，旁观者又能说什么呢？

过了年，赵家之正式离职，先把上大学的孩子们送走，又把剩下的几个交给了宋清平和杨柳。

“南边的环境已经不一样了，家里孩子太多，我不能在家墨守成规，养不活的。”

养不活是不可能的，就连最小的余剑都十岁了，她有什么好怕养不活的，她只是担心而已，担心云筝说过的未来。

积贫积弱，孩子们也难以成家。

这个时代终归是需要父母帮衬才能让孩子好过一些的。

走之前，杨柳给了赵家之一个小包袱，勉强笑了笑：“家之，我和平子都知道，你是有本事有眼界的人，我们俩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丫丫和聪明还小，就拜托你了。”

小包袱里装着的，是两口子这几年攒下来的钱，有零有整的，加起来七七八八也有一千块了。

赵家之叹了口气，带着这一千块钱和自己的积蓄，踏上了去南方的火车。

从莱县到圳州，或者说，是到圳村，没有直达的车次，她中途转了三趟火车，后来又坐汽车，最后直接变成了步行，大半个月过去了，她才踏上圳村的地界。

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这个地方和宋王庄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更靠海，天气也更热一些，这里的人靠着打渔为生。

赵家之好像知道为什么云筝一直让她来这儿买地发家了，这地方现在的房子土地应该便宜得很。

她在圳村待了半个月，成功和大队部的人搞好了关系，买了四栋房子，三栋自己的，一栋帮宋清平买的。

房子按大小算，给宋清平买完还剩了二百块钱。

她犹豫了一下，放弃买地，政策并没有彻底放开，她能买房子已经是走关系走出来的特例了，土地是绝对不行的。

从圳村离开，赵家之直接北上，去了首都。

既是云筝告诉她要去一趟，也是想去看看周老爷子他们。

当初说话若日后有机会要去首都看他们的，这两年实在是没机会，出去一趟太麻烦了。

到首都的时候已经是阳历六月初，天气暖和了不少，但她是从南往北走的，只觉得气温越来越低。

在云筝的指挥下，赵家之直接打听着坐车去了城里，在首都大学附近找了家招待所住下，然后才联系周老。

接电话的是周老夫人，她声音苍老了不少，即便隔着电话线也能听出了，她情绪不太好。

赵家之心里咯噔了一声，还是选择了自报家门和暂住的地址，老夫人耳听着就高兴了许多，让她在招待所等着，叫人来接。

赵家之等了快一个小时的样子，房门被敲响，她谨慎开了个门缝，看到门外站着的，穿着军装眉目清朗的年轻男人，心里松了口气，彻底开了门。

“同志，你找谁？”

年轻男人笑了一下：“您好，请问是赵家之女士吗？我叫周煜，我奶奶让我来接您的。”

周煜，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的小孙子，电话里，周老夫人提过的。

赵家之彻底放心，也笑了笑。

“你好，我是赵家之，稍等一下，我拿点东西。”

东西是打完电话以后，赵家之就收拾好的，放在一个行李袋里，沉甸甸的，是她这一路南下北上中途停靠休息的时候买的，还有一些则是从宋王庄走的时候带的。

蔬菜水果她原本想带，后来也考虑到了保存的问题，就放弃了。

周煜是个很健谈的小伙子，一路上车速并不快，也会介绍一些首都的特色景点给赵家之听，显然是把她当成来游玩的了。

赵家之时不时附和几句，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身份的不对等，带来的自然也不会是平等的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