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后的告别

陆厌喝了半瓶冰水后，没直接离开厨房，而是开始切果盘。

他特意挑了橱柜中最大的盘子，还有很难处理的水果，下意识想在这里磨蹭磨蹭，能多停留一分钟便多停留一分钟。

半小时后，他走出去，将果盘放在茶几上。

陆厌坐回原位，和程岁中间隔着一个小臂的距离。

电视上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里面唱唱跳跳得很热闹，他们却看得很安静。

程岁用叉子叉水果往嘴里送，始终目不斜视盯着屏幕，心里却不如表面这么平静。

前三年，她曾多次想主动和陆厌说分手，所以她能敏锐察觉到离别的气氛。

平时漫不经心的人会突然变得严肃，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欲语还休。

陆厌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脑海里有另一幅画面。

和程岁相恋的十年里，每逢过年过节，他都会赖在柳镇不走。

他喜欢柳镇的气氛，尤其是过年，沈慈安会在厨房里做饭，他和程岁在外面的餐桌上摘菜，客厅的电视播放春晚，里面也在唱唱跳跳，却远比这个热闹，邻居家的小孩会在门口喊他——小陆哥哥，可以帮我放烟花吗？

陆厌就会拽着程岁往出走，顺手从茶几上的罐子里掏一把糖，塞给小孩，然后出去帮他放烟花。

巷子里小朋友很多，他们都穿着新衣服，围在两侧说着陆厌教他们的拜年话，他不要前途似锦，不要步步高升，他只要和程岁长长久久。

一群小孩像唱童谣似的高声喊着，程岁的脸颊就会慢慢变红，说不上是冻得还是羞的。

放完烟花回去，沈慈安会给他们两个发新年红包，口中念叨着：“孙女一个，孙女婿一个！”

陆厌高兴接着，嘴甜道：“谢谢奶奶！”

程岁别扭着小声嘀咕：“还没结婚呢……”

沈慈安装作没听见，笑着起身去厨房。

陆厌就凑到程岁面前，故意逗她，拉长语调：“老——婆——”

程岁起身追着他打，陆厌四处跑，最后躲在角落，把人拉进怀里，亲上去。

综艺播放完毕，突然蹦出来的广告拉回陆厌思绪。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快到中午，天暖和了。

他起身，绕过茶几，往楼上走。

先去衣帽间翻出一个行李箱，把专门给程岁买的毛衣、大衣、围脖和手套折叠好放进去，再走去书房，目光从架子上层层扫过，精心挑选出几本她可能最喜欢的漫画，也塞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多拿了一套衣服放在臂弯，拎行李箱下去之前，他伸手摸摸口袋，想掏出一支烟点燃，想用尼古丁的气息麻醉自己。

但什么也没摸到，烟早就在外面抽光了。

陆厌深吸口气，下楼，将行李箱放在茶几旁。

程岁抬头看了眼，他们目光对上，彼此情绪分明。

她从地毯上站起来。

陆厌向前一步，微皱着眉，将放在臂弯的大衣展开，给她认真穿好，又给她亲手系了围脖，再给她戴手套。

黑色的皮手套，有些紧。

陆厌的手也有些抖，费了好长时间，才帮她戴好。

程岁率先移开视线，转身去玄关换鞋。

陆厌把行李箱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接过去，同时故作平静出声：“里面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我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说到这，他有点进行不下去，但还是伪装得很好：“你在海边公园说的话我记下了，要是再碰见，只当陌生人。”

顿了顿，又忍不住叮嘱：“以后自己生活，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感冒发烧了……”

程岁握紧行李箱的杆，无声点头。

陆厌装作若无其事，泛红的眼眶却将他出卖，他笑了笑，音色温柔道：“岁岁，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要因为和我的结局比较糟糕，就不敢再去爱别人。如果碰到一个合适的，对你好的……”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陆厌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下巴却在轻微抖动。

程岁始终保持乖乖抬头看他的姿势，眼前随着他的话覆上一层又一层水雾，被她一次又一次逼回。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陆厌突然选择放手。

不过她心里明白，在他选择彻底放手的时候，在今天的此刻，就是他们最后的告别。

程岁抬头，用心细细临摹眼前人的面貌。

从他平坦的额头，到微蹙的眉头，再到深邃且泛红的眼眸……

程岁松开握着行李箱的手，张开双臂，笑着往前一步，去拥抱他。

今天以后，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即便是相遇，也是离得很远，隔着很多人。

所以陆厌，祝你幸福。

陆厌双手握拳垂落在身体两侧，他动也不敢动，根本不敢抬手。

他怕抱住后就舍不得松手。

陆厌的视线落向远处，有宾利缓缓驶来，停在前院。

他哑声道：“车来了，你走吧。”

程岁松开手，退后一步，抬头看他。

她的嗓子因为刚才无声哭了一阵，又变哑了，音色不是那么好听，陆厌却听得很认真。

程岁顾不上喉咙的刺痛，艰难张嘴，特小声道：“我希望你平安、健康、快乐……不是假的。”

字字化作温柔刀，戳在陆厌心口。

他不敢开口，咬着牙齿，吐出的字混着哽咽声让人听着含糊：“嗯。”

程岁含泪笑了。

这一刻，过往三年的所有不甘通通化作释然。

只是不爱了而已，只是不想再继续往下走而已，又没有人说恋爱必须得谈一辈子。

程岁没再停留，转身离开。

陆厌的脚步下意识往前追，最终却红着眼眶，克制停留在门口。

司机下车帮程岁放好行李箱，又帮她打开后车门。

程岁坐进去，车门被关好。

司机同陆厌颔首后，驱车载着程岁离开。

车速不慢，很快便没了踪影。

陆厌的耳边传来轰隆隆巨响，那是过往无数辆火车启动的声音。

他曾与程岁在车站告别过多次，但这次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

她不会再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