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次日一早，祝瑾安在千禧阁的床榻上醒来，张贵妃早在一旁给她选好了衣服。两人一起去给太后请安，在仁寿宫又聊了许久的家常，用过午膳才回去。

张贵妃送祝瑾安回她的新住处，两人顺路逛逛御花园。“太后是真喜欢你，让皇爷亲题了‘永嘉殿’三个字。”

“还得多谢，多谢嫂嫂……”祝瑾安红着脸，不知该如何称呼张贵妃。

张贵妃被她逗笑了：“你这么叫我，也不是不对，但在皇爷面前，记得叫我娘娘。”

祝瑾安点点头，认真地又叫了一遍张娘娘。看着眉眼含笑的张贵妃，她想了想，问道：“昨日那个……”

张贵妃立刻明白祝瑾安所指，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你皇兄是孝亲之人，要考虑到太后的感受。”

祝瑾安点头：“太后心慈，和那人相处了几日，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

祝瑾安正想着永福到底是留住了性命，就扑过来一个人。

——曹操都没有她来得快。

祝瑾安的裙角被永福抓着，后者跪在地上：“求长公主救救民女，民女不想出宫啊！”

早干嘛去了！没杀你都是好的。祝瑾安恨恨地想。

不过，太后的意思是让永福出宫？祝瑾安看着就差哭天抢地的永福，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儿上一世骄横无礼的样子。

她忍下气愤，转头看向张贵妃：“我……”

永福抢话道：“你是长公主，是太后的外甥女，万岁一定会看太后的面子……”

“那你就去求太后。前些日子，你不是天天待在太后身边吗？”张贵妃不悦，挽起祝瑾安的手就要走。

祝瑾安拍拍贵妃的手，示意她暂时等等：“你叫什么？”

“太后给民女赐名永福。”

祝瑾安忍下恶心，和颜悦色地说：“永福，太后和皇爷的命令，怎么可能因我而改变。放你出宫，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可若是出宫，民女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几人正僵持着，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

“这是怎么了？”

是延瑞！

祝瑾安满怀欣喜地看向来人。

延瑞长公主也没想得到回答，只对着祝瑾安说：“我是延瑞，你叫我二姐就行。去永嘉殿找你你不在，原来是被这人耽搁。”

祝瑾安心中一热，立刻开口叫了声“二姐”。

彻底明确了自己的身份，她也想和延瑞好好相处，圆了这份姐妹之情。

延瑞笑着应了，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永福：“既然不想出宫，咱们就去太后那里，把皇兄也叫上，一起给你求情怎么样？”

“多谢长公主！多谢长公主！”

太后懒得再管这事，而祝熠瑄端坐在案后，似乎是早有打算，就等着她们来呢。

“你孤苦无依的，回去怕也是难活。过阵子有女官考试，通过考试就留下来吧。”

既然是皇帝决定的，无论结果如何，瑾安都会接受。但在二人视线碰撞的那一瞬间，她与祝熠瑄似乎是产生了血脉相连的心意相通。

此事也许没有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

她想起来，昨日太后提到的，送永福进宫的韩王，正是当年继位的人选之一。若没有太后——祝熠瑄怕是坐不上这龙椅。

永福一旦通过考试，留在宫中便是不可更改的，若事情真到了这一步，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永福放在身边？

“想什么呢？”延瑞道，“永嘉殿到了。”

院子里站了两列人，受礼后瑾安便叫他们各忙各的。

太后和皇帝派来服侍的两个宫人——庆云和雪晴——走上前来：“拜见二位长公主殿下。”又引着二人进殿。

看着里面的摆设和布置，延瑞不住赞叹：“明儿你去我那里转转，和你这一比，我那真就是个茅草屋了。”

眼前这些确实过于奢华了，比起上辈子刚进宫时都不知好了多少倍。现如今听延瑞这么一说，瑾安心更慌了。

“这……确实太过……二姐，要不还是……”

“欸，我就随口一说。你是皇帝的妹妹，曌朝的长公主，这些就受不住了？”

“挽芳。”被唤到的宫人呈上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松石纹玉镯。

瑾安的手被延瑞拉过去，用帕子包上。

“妹妹竟这样瘦弱……”那玉镯根本用不着丝帕便能轻松戴上，延瑞看着瑾安的手，“都说玉养人——”

“这里的一切，你担得起。”

两人正说着，外边进来了几个尚服局的女官。

“拜见二位长公主，过些日子就是谢民宴了，臣等来给二位长公主裁制新衣。”

延瑞本有些纳闷这种小宴做什么新衣，突然就明白了：“看来这次我有新衣穿，是沾了瑾安妹妹的光。”

“正是呢。皇爷惦记着瑾安长公主，恰逢女官选拔，本是要为正旦节做准备，又另外让她们绣了几种花样，供二位长公主挑选。”

女官话音刚落，身后的宫女便一字排开：“二位长公主看看，可有心仪的？”

瑾安担心后宫的娘娘们选她们挑剩下的会心生不悦，正迟疑着，延瑞已经挑上了。

为方便延瑞挑选，女官侧身让开，正好站在祝瑾安身边。

她小声说道：“贵妃娘娘说了，让二位长公主先选。”

瑾安吃了定心丸，也小声道谢，这才上前挑选。

竞选的除了宫女，还有民间选入的，每个人都出一份，总共七八十个花样。瑾安一时挑花了眼。

延瑞已经选好，便过来给她出主意：“依我看，这个就不错。”

“这是…雉鸡吗？”

延瑞佯嗔道：“谁敢绣个雉鸡给咱们！这个是凤，绣工不怎么样是真的，可意思倒也有趣。”

“的确。一般都是出水芙蓉，浴火凤凰，她却把凤凰和莲花结合在一起，那我就选这个吧。”

敲定下来，女官就分别为二人量尺寸。

对于光着身子让几个宫女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这件事，祝瑾安实在有些别扭。

忙活了好一阵，终于结束了。

延瑞看着记在纸上的字，把穿好衣服的瑾安拉到榻上：“今晚到二姐那里吃吧，这几日可得给你喂得胖胖的。”

……

“可看清了？”

“回皇爷的话，瑾安长公主后肩处确有一形似莲花的印记。臣看着，不像是后天用模子或铁丝烙上去的。”

“此事无需声张，退下吧。”

祝熠瑄看着面前的折子，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母后曾提起，当年妹妹来信，说过家中喜添一女的事。

小娃娃后肩带着个像被人用工笔勾勒出来的莲花印记，很是神奇。

算算年纪，这娃娃应该就是瑾安，借由女官去探查一番，这下终可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韩王自己送上门来的把柄，他实在没有理由不笑纳。

……

日子转瞬即逝，就在祝瑾安淡忘了前尘种种，开始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老天爷派人来提醒她了。

谁能想到谢民宴要用的衣服首饰竟然是永福跟着几个宫女送来的。

“长公主可能忘了婢子，但婢子感念长公主之恩，特领了这差事来道谢。”

永福说着竟拜了下来：“若不是长公主，婢子断不可能成为女秀才，以后长公主若有什么需要，婢子万死不辞。“

祝瑾安被她这猛得一跪，惊得后退小半步，才和表心意的永福拉开些距离。

没想到她真能通过女官的考试，可听这语气，怎么感觉她是来炫耀的？

祝瑾安看了眼身旁的庆云，后者不愧是太后挑选出来的，立刻会意。

“快起来吧，你这么跪着，不明白事儿的还以为我们长公主难为你了。你既成了女秀才，便应懂得感念恩德也不必如此表态。”

祝瑾安接过话：“你最该感谢的是皇爷和太后，东西放好就退下吧。”

来的都是生面孔，走之前祝瑾安又吩咐雪晴给了赏钱，算是祝贺她们成功入选。

等人走后，雪晴和庆云抖开衣服，一件件晾在架子上：“殿下这衣服真好看。”

“确实。”祝瑾安抚摸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衣服，暗暗叹道这料子手感真好。

念头刚落下就被现实给了一记巴掌，怎么有些扎手？

她不敢确定，抬起袖口捻了几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被刮得微微起皮了。

“怎么了殿下？”

“这里……”

雪晴凑近一看，什么都没看出来，便用手一试：“哎呀！这么扎人？！这怎么行！殿下，要不要让她们重新做一件？”

祝瑾安看她的反应不知说什么好，难道是自己太过皮糙肉厚了？

“只是小事，先这样吧，不要声张。”她收了笑容，情绪低落，不再看那件衣裳，坐到榻上看向窗外。

庆云拉住还要说什么的雪晴，对她摇了摇头。

雪晴担心地看着瑾安，小声和庆云说：“殿下刚回来，她们就敢做这等事，再这样下去，殿下会被欺负的！”

祝瑾安将雪晴的话听的一字不落，心里涌上一阵暖意。她蹭了蹭手指，一个危险的想法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