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死亡与咒物

对于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如果有一天他突兀的成为了一个残疾人，那么一定是一种酷刑。

对于从小到大都被追捧、夸赞的五条悟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这双眼睛……

如果不是这双眼睛，他也不必担起家主的责任吧？

在某个深夜，白发的家主坐在廊边望着寂寥的星空时，偶尔也会这么想。

“我并不是家族的嫡系哦。”

白发家主抬眸，那双盛满了星河的蓝色眼瞳一瞬间显得无比深邃，他看着此刻场内唯一能够推心置腹说上几句的人，罕见的卸下来防备，显露出长年累月积攒下的疲态来。

面色沉静的十影法看着他，没有惊讶也没有类似于“终于抓住你的把柄”这样的喜悦，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所以呢？”

当时的五条悟就觉得，她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明明失去了记忆，面对把你捡回来以至于不用让你饿死街头的大恩人，你居然这么冷淡吗？”他期期艾艾，“正常人都会惊讶，然后追问为什么吧。”

对方又不说话了。

五条悟也不在意，放空精神，目光没有焦点地虚虚看向天空：“这双眼睛给了我强大的力量、极大的权力，但是偶尔我也会觉得很累呢。”

可以得到更多的自由，也可以不被家族束缚地如此严格。

如果不是因为这双眼睛，他应该能有和其他五条家小辈大差不差的生活？

他的眼睛是如此珍贵。

是当今局势下的五条家苦等了数百年才出现的甘霖，是咒术师得以匹敌阴阳师的一份筹码，是诅咒横行已久的咒术界为了平衡而诞生的救赎。

可如今，已经不再重要了。

在漫无目的、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五条悟恍恍惚惚地想：这就是盲人的世界吗？真是孤寂啊。

他不知道躺了多久，但无比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

加茂真来与他说完那番话之后就离开了，因为遵照皇室的旨意，没有任何咒术师或者阴阳师再出现救治他，而失去了六眼之后，五条悟的咒力运转极为缓慢，想要治好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

此刻他突然想到那句承诺——“我会为你收尸的”。

为我收尸？

这下怕是要如她所愿，真的就这么死掉了。

不过他堂堂家主，惊才绝艳的五条悟，年纪轻轻就这么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荒郊野岭，也实在太好笑了吧。

影子里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有人轻轻的捧住了他的脸。

“连眼睛都被挖掉了啊……”况雾说，“影子的链接微弱到我尝试了很久才成功，现在一来，就看见你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死了。”

五条悟感知这脸上柔软的掌心拂过的触感，他突然觉得，这个十影法其实也没有比自己的荒谬人生好上多少。

工于心计的家主难得善心大发，不掺杂任何利益和试探，直白地提醒她：“你要小心加茂家哦，不要一不小心就被卖给皇室做棋子了。”

——看在你替我收尸的份上。

*

“前面就是两面宿傩苟延残喘之地，诸位，大家和我一起上！”

“感知到了，是……好、好强大的咒力波动！这就是两面宿傩吗？”

“不要怕——五条家主已经把两面宿傩重创了，只要带上这些咒具，计划定然万无一失——狱门疆！等等，狱门疆呢？”

“加茂真，十影法怎么还没有来！”

“她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我走过一片嘈杂喧闹的人群，然后对加茂真伸出手：“我来了，把狱门疆给我。”

人群骤然安静。

“当然。”加茂真泰然自若地从袖口拿出了那个布满咒符的木盒，然后递给我，“封印的事情，劳烦您了。”

封印两面宿傩的计划成功了吗？

当然是失败了。

在这里，在无数双咒术师和阴阳师的眼底，我发动术式，却没有成功把两面宿傩关进去。

此时此刻的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咒具的发动有一个被后世探索出来的规则，就是被使用者的脑内一分钟。

虽然平安京时代没有“分钟”的概念，但是两面宿傩不是会在战斗时产生无端回想的诅咒，因为他没有“挂念”，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牵动他思绪的东西存在。

“快——狱门疆没有用——快攻击！”

贪生怕死的咒术师们怎么可能只有一套方案呢？

他们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一次两面宿傩重伤，要是不能拿下，以后更是没有机会了，成败在此一举！”

在淅淅沥沥里的雨声中，混杂着泥水和血水的道旁，一瞬间剑拔弩张。

转折开始了。

——百家合力，讨伐与封印。

五条悟的死，就是皇室召开百家讨伐的诱因。

那多疑的天皇端坐上首，明明是解决了心腹大患的高兴时刻，此刻却要表现出无限的哀痛来：“那诅咒杀死了我的重臣。”

于是新的讨伐便开始了。

只能说好算计，用五条悟和两面宿傩互相消耗，能同归于尽最好，如果不能，死了任何一方，另一方活着的状态都不会很好，而此时此刻，其余人再出手补刀，怎样都不亏。

果不其然。

五条悟死了，两面宿傩被高傲的六眼抱着必死的决心重创，此时此刻百家齐来，打败简直轻而易举。

就是第一个方案要留给十影法使用狱门疆，如果成了，其余家族都没有损失。

可惜……最终众家族损失颇多，才终于解决了两面宿傩。

可惜无法彻底杀死，于是只好把他的手指做成咒物，然后分派给各家保管。

二十根手指，其中有十根都保存于皇室，他们好像已经以我的恩人自居，居高临下地命令：“禅院晴子，我们把你从五条家被囚禁的日子里解救出来，你应该心怀感激才是。”

“还有，把狱门疆交出来。”

即便是发动条件苛刻而没有达成目的，但是特级咒具这种东西怎么能留在仆从的手里呢？

我把狱门疆收进影子里，加了好几层影子结界覆盖，必然不可能拿出来。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问，“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要效忠皇室。”

在他惊愕的表情里，我举起了手，比出一个手影来。

“满象——”

【咒术界秘传：

六眼死亡，两面宿傩被集百家之力封印，其二十根手指被制为咒物，分于各家保管。十种影法术重创皇室，夺取两面宿傩手指七根，后不知所踪，疑似被咒力反噬而死。特级咒具狱门疆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