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床一梦

通往室外阳台的两扇大的落地玻璃门，是让阁楼的冬天，显得更加寒冷的原因之一。

以至于除了吃饭的时候，一到入冬，谢兆几乎很少会待在客厅里。

十一月份的末尾，入夜的寒意也更加料峭。

有了之前还算友好的协商，以及一段时间，在白天时候共享一个沙发，试探性拉近彼此距离的脱敏性试验，她也终于迎来了迈向回归卧室，睡到床上的最后一步。

那就是……躺上去。

听起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谢兆却是为此，不知道努力了多长时间。

甚至是直到最后时刻，都还忍不住打怵。

一条蛇明晃晃趴在床上，活生生的，不时蹭着床单，蠕动一下，长长的身体大半隐没在被子里。

而很快，它的旁边，躺着的就是谢兆了。

明晃晃的视觉冲击，光是脑补鳞片碰到皮肤上的感觉，她就忍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那得是一种怎样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啊。

她都忍不住地佩服自己。

总之，在谢兆此前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里，还不曾发生过，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时候。

好在家里不止一床被子，不至于要睡到一个被窝里。

这恐怕是当下，最让人欣慰的一件事情了。

洗漱过后来到自己卧室房间里的人，显得异常礼貌，那局促的感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到别人家里做客了呢。

等到上了床，更是自觉将大半的空间，都主动割让了出去，只给自己留下了床上的三分之一。

谢兆反正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晚上就侧着睡觉了，绝对不敢越雷池半步！

“晚安……”

房间里静默一片，她不知道蛇睡没睡觉，反正她是还没睡着。

因为睡不着，心里还绷着根儿弦儿，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脑子里就乱七八糟，不知道往哪里发散去了。

这条蛇怎么好像越来越胖了？

总觉得貌似是粗了一圈。

奇怪，明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就这也能长肉的吗？

不知道和天冷了有没有关系。

好像它身上的颜色，也变得更深了些。

总不会是因为，天天晒太阳吧。

还有，冬天降温的时候，就算是有太阳，客厅沙发那里也会漏风，到时候是不是就不适合待着了。

不过，这个应该要看它自己吧。

毕竟，“我说话应该也不管用。”

本来以为晚上可能会失眠，毕竟是头一次，要和一条活生生的蛇同床共枕。

不知不觉间，谢兆倒是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了。

可能是因为，好久没躺在舒服的床上入睡了。

再配合上黑暗的氛围，困意不自觉就被勾了出来。

以至于当她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梦境里，整个人还茫然了半晌。

梦里的谢兆，以为自己是睡糊涂了。

毕竟那个水天一境，连续剧一样的，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已经有很久都没再梦到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自从灵蛇出现在家里，就没有过了。

然而眼前，她就又置身在了同一个地方，就连行走在其中的感受，也都没什么不同。

这回，倒是比之前都从容了不少。

少了些不安无措的慌张，多了点儿探寻和观光的心态来。

脚下是能够自如行走的水面，同时你也可以伸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水来。

远看如镜，又波光粼粼。

很快，谢兆就又看到了当日的那棵大树。

也是放眼四周，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标志性的东西。

她再次走上前去，远远地就看到了，枝桠间正盘着睡去的那条蛇。

不久前，谢兆还看着它，窝进了身边的被子里。

梦境中，红蛇没有理她，也没有丝毫被打扰到的样子。

那是平静悠然，自然也不会和危险，冲突之类的感觉挂钩。

这种感受，似乎也很好地传达到了谢兆这儿，又经过梦境的作用，再被放大开来。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都要像什么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亲切地走上前去，和树上的某位“朋友”打个招呼，顺便聊上几句。

“喂，你也在这儿呢，别睡了，咱们……”

没有咱们这一说，谢兆也只敢这么想想。

然后她就自己一个人，盯着眼前的树看了看，一边绕着树走着。

跟着，她就发现了让自己瞠目结舌的事情。

这大约也是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这棵树的时候，就仿佛觉得哪里有点儿奇怪。

虽然这是一个梦境，但是她从未看过这样的景象。

春夏秋冬，一棵树同时活在了四时四景里。

树本身，仿佛就是某个节点和屏障。

方才还是热烈蓊郁的夏，走着走着，便见树叶枝头灿灿金黄，满地的落叶，像是走入了某幅描摹精美的秋日风景画里。

正当你为着深秋的景色着迷的时候，不经意间，就又踏入了白雪纷纷的冬季。

脚下是踩在积雪里，嘎吱嘎吱的声音，光秃秃的树冠上，也满是白雪的颜色。

她忍不住在雪地里流连半晌，直到身上被纷扬的雪花打湿，吹冷，才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小跑着离开。

果不其然，然后又是嫩绿枝头的，一片盎然春意。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四季的美景交替轮换。

哪怕是梦里，都让人觉得分外不真实。

这好像也是谢兆第一次，仔仔细细观察过置身的梦境，巨大的惊喜和数不尽的细节，都像是被延迟加载出来一样。

目之所及，一瞬间将本来空旷缥缈的环境，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当她站定在这棵大树前，放眼朝着四下望去时，如镜的水面朝向远处隐隐退去。

供养着树的陆地，向四周延伸，一棵树连同一片绵延开来的地方，变成了汪洋之中的一座岛屿。

属于夏的海边，波浪随着潮汐时隐时退。

而那条蛇，始终就待在枝头，最暖和的季节里。

谢兆忍不住在其中流连半晌，这也是她从来没有做过的美梦。

一片金黄的落叶，落在了熟睡中人的脑门上，然后被抬手扫下了床，晃悠悠飘向了卧室床底，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