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曲离殇断人肠

婢女应是，带着惜日出了亭子，沿着游廊走着。

迎面吹来的夜风渐渐吹散了惜日一身的燥热。

惜日抬头一看，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

游廊四周的灯笼全被点亮了，回眸望去，只见夜色下，亭内薰香袅袅，白纱轻荡，几位公子正坐在其中畅饮欢笑，如此良辰美景，奈何自己身份尴尬，根本无心欣赏。

婢女沿着游廊兜兜转转，带着惜日到了另一处临池的阁楼，抬头便看到上写“听乐阁”三字。而听乐阁对面便是明路等人所在的六角凉亭。

此时，听乐阁四周挂着许多灯笼，楼阁内外通透明亮。

惜日一撩衣摆，上了二楼，走到平台之上，那里早已准备好了琴案和焚香。惜日坐于琴前，抬头望向对面。果见对面亭内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当下收敛心神，手指微动在琴弦上试了几个音，便要开始奏曲，可尚未开始，一个甜甜的声音却自后响起：“公子可否奏一曲离伤？”

惜日一怔，回头看去，只见一体态纤细的女子娉婷立在身后不远处的纱帘之后，此刻探出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惜日。

女子明眸闪亮，睫毛很长，比之如研姑娘更加美艳三分。见惜日怔怔地看着自己，略带羞怯地从纱帘后走了出来，竟赤着一双玉足，玉腕上和脚踝上挂着精致的铃铛，一身蓝色纱衣，随夜风轻荡，就连惜日也不禁看得痴了。

这样美好的女子，但凡男人都会心生怜爱吧。想起早先傅津曾说，明路府中有圣上赏赐的舞姬会当众献舞，暗想此女子应该就是舞姬之一吧，不由得暗叹，明郡王府还真是随便一个女子都是绝代佳人啊。相比之下，那个苏盈盈……

女子见惜日久久没有回应，又低低唤了声：“公子？”

惜日这才回神，轻声问道：“离伤？”

见女子点头，似乎面对惜日颇为羞赧，她的羞赧一点也不惹人厌，反而恰到好处地惹人爱怜。

惜日笑着点了点头。

离伤，是一首悲情的曲子，讲的是女子爱着男子，而男子却不爱女子，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可男子却仍对女子不屑一顾，最终女子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在女子死去时，女子问男子是否爱过她，那一刻男子才发觉心中隐藏已久的爱。男子告诉女子，他爱她，他已爱上了她，求女子不要离他而去……女子听了男子的回答，流下了眼泪。虽然笑着但却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因为她以为男子只不过是在安慰她，却再没有时间印证，男子是真的爱上了她。

因此曲十分哀婉，深受官家女子喜欢。惜日也会弹奏，心知舞姬是想借此曲跳舞，当下便也乐得成人之美。

离伤。

要想弹奏出好的曲子，奏曲人不仅要琴技出众，还要懂得此曲的含义并在弹奏时设身处地想着曲中人之感，方能让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或许惜日自幼学了易容术，在扮演易容的角色时颇有心得，所以更能让自己带入故事，若从前还欠缺了对情爱之意的了解，而今……

琴音缓缓而出，悲伤从惜日的指尖渗入到了每一个音符……

这时，舞姬们从听月阁依次缓缓而出，随着舞曲开始翩然起舞。个个容颜绝色，身段优美。尤其领头女子，舞姿极美，美得几乎令人目眩神眯。

在惜日眼中，领舞女子此时已成了曲中人。可在别人眼中，惜日方是那道最为出尘的景致。

就连刚刚与几个万花楼的姑娘一同赶到的花魁苏盈盈在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微微怔愣，情不自禁地看着池塘对面的抚琴男子出了神。

曲如流水，轻缓而出。

时而婉转低吟，时而怅然若失，时而温柔动情，时而悲伤轻吟。在场所有人情不自禁几乎都因曲音而黯然神伤，有些婢女甚至悄悄擦起了泪。就连躲在后院同样听到了琴音的老燕王妃亦眼中含泪，不禁想起了年轻时候，她嫁给燕王后的夫妻恩爱，还有燕王离去时牵着她的手说：“阿圆，是我对不起你和路儿，不能长伴你左右，不能看着路儿长大。阿园，你怪我吗？”

燕老王妃默默擦去眼角的泪，问身边服侍的嬷嬷：“是何人在前面弹奏啊？”

嬷嬷道：“回王妃，说是王爷新交的一个朋友，来自苏州，名叫李瑜，听说琴技极为高超，人也长得极其俊美。”

燕老王妃点了点头：“确实很厉害。这首曲子是叫离殇是吧？”

嬷嬷点了点头。

燕老王妃说：“以前也听许多人弹过此曲，跟此人完全不能比啊。”

嬷嬷点头道：“是啊。”

而宴会现场。

苏盈盈忍不住随着曲音轻轻吟唱起了离伤。

这一夜，所有人都盼着这一曲不要停。

这一夜，是明路几人毕生难忘的一夜。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也来了。而且即将带来一场天翻地覆！

惜日弹完琴后，舞姬翩然退下，临去前，领舞的女子再次羞涩地看了一眼惜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丢下了一个纱织的手帕在地上。

可惜惜日看见了也只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听乐阁。

临走前，风儿像是故意开玩笑似地吹起了手帕恰好落到惜日脚边，可惜日却似根本没看见般一脚踩了过去。

六角亭内，这期间又来了几人，刚刚苏盈盈的歌声，惜日已经听到，但她没想到来得不只苏盈盈一人，还有另外四人。这明路不只去万花楼嫖妓，没想到还招妓到府中寻欢作乐。

惜日扬了扬眉，瞥了一眼明路和苏盈盈，彼此正温柔软语，再看明路身后的如研，早已退在了一旁，面色冷沉。

惜日刚步入亭内，迎面就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直扑过来。惜日被吓了一跳，胳膊就被那人抱住了，抱住胳膊也就罢了，那人竟然将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像是痉挛似的向惜日眨呀眨的，眨得惜日都忍不住跟着眨了几下。不知怎么，就觉得眼前这姑娘看着有几分眼熟。

那女子娇笑道：“公子，快来陪奴家喝杯酒……”不由分说拖着惜日就坐在了椅子上，还一屁股挤开了坐在一旁的傅津。

傅津正和身边一女子调笑着，一回头看见珠圆玉润女子的椅子把他的椅子挤在了一旁，也不在乎，邪笑着忽然摸了一下小女子，那小女子猛地就是一声尖叫，一纵老高。

傅津得逞似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惜日惊讶地看到小女子眼睛里面几乎冒出了火，阴森森地看着傅津，惜日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刻转移视线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闻声回头，一瞧见惜日立刻就笑得跟朵花似的，娇滴滴地道：“公子你把妾身忘了吗？妾身是小甜儿啊，你上次来万花楼，就是小甜儿服侍的你啊。”话音刚落就又贴到了惜日身上。惜日心道，她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小甜儿。见小甜儿又要贴了上来，尴尬地想挣脱，可一看周遭情形，终究还是忍住。

禧恩道：“瑜弟的琴音果然是天下一绝，一曲离伤，闻者无不感动悲伤。”禧恩出身军旅但显然却因这离伤多愁善感起来，一旁女子频繁示好，似乎也不能把他从悲伤中解脱出来，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间染上了些许愁绪。

纳兰旭日也异于往常，似乎无心身旁女子，瞥向惜日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情绪，道：“瑜弟，你的琴音似乎有种魔力，能让人的心情跟着琴音的悲而悲，甚至很难挣脱出来。”

傅津忽然从身旁女子的颈窝处抬起头来，接口道：“所以我说，如果瑜弟是女子该有多好，无论如何，我也定要娶到，这样一辈子都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了。”

“傅津。”明路道，“瑜弟是名副其实的男子，你这么说让瑜弟如何自处，不要再将他比作女子了。”

傅津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身边的女子却不依不饶地道：“津爷，难道翠儿不好吗？”

傅津立刻笑道：“翠儿好，好。”

“爷要是真喜欢翠儿，那就亲翠儿一下。”翠儿软语羞求道。

“好，好……”傅津一脸色相地亲向了翠儿的面颊。

惜日尴尬笑着，没有开口，一旁的小甜儿殷勤布菜，还频繁往惜日嘴里送。惜日笑着拒绝，可显然没用。拒绝了这个，小甜儿就给她夹那个。

拒绝多了，小甜儿也像翠儿似的娇声问道：“公子，难道小甜儿不好吗？”

惜日看着小甜儿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立刻敷衍道：“好，好。”心里却道：怎么这个小甜儿今日看起来这么别扭呢。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的小甜儿跟她说个话都羞答答的会脸红，今儿瞧着怎么这么浮夸。

“那你就亲我一下，公子才真正的喜欢小甜儿。”小甜儿不依不饶道，还把脸蛋凑了过来。

惜日脑瓜子嗡嗡地，看着小甜儿凑到眼前的脸，头皮都麻了。

刚想拒绝，就见明路幽幽看过来的目光中隐含探究，心下顿时一惊，惜日几乎是慌里慌张就向小甜儿亲了去，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几乎是闭着眼睛就向小甜儿的面颊亲了下去。

而此刻的小甜儿似乎并未料到惜日真的会亲下来，刚好转头要与她说话，哪防这么一转头，顿时两唇相接……

月上中天，大家也喝够了，个个软玉温香抱满怀。惜日本要离开明郡王府，却被明路执意留下。见其他几人都各自抱着怀中女人进了客房，惜日心里十五个水桶吊着七上八下地不能安生。

一路上被手劲出奇大的小甜儿强行拉到了客房，似乎不是惜日要急着嫖小甜儿，反而更像是小甜儿心急火燎地想要嫖惜日。

直到现在惜日整个人仍处于混乱不堪的状态，全是被刚刚那个吻刺激的，到现在也缓不过劲儿来。

当双唇相接时，惜日真想不顾一切地抱头痛哭。

此刻沉浸在无尽懊悔中，却没注意到当时的小甜儿身为一个妓女出现了不应该有的震惊神色，仿佛她也被吓得够呛。

当房门被哐当一声关上时，惜日方才回过神来。立刻躲到了桌子后面，防备地看着小甜儿。

小甜儿步步向她逼近，虽然没有惜日高，但却胜在气势凌人。

惜日一步步后退，双手护住身体，就差怯弱地说上一句：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竟有种要被侵犯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小甜儿突然阴恻恻地笑起来，笑得邪佞，笑得阴森，笑得头发散乱也就罢了，还，还掉在了地上……笑得衣衫崩裂，笑得一双大得不像话的绣鞋被抛到了墙角，笑得一张假脸皮从脸上掉了下来……

场景，就太，太惊悚了。

也太可怕了。

惜日眨眨眼再看，这哪里还是那个珠圆玉润的小甜儿，这分明就，就是——

龙茗，龙茗！

此刻的惜日用万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龙茗对着她笑。眼瞅着他身体在一寸寸的膨胀，骨骼同时咯咯作响，身形从娇小渐渐变得高大，身上的衣衫全被撑破了，像是看怪物一般，惜日被吓到了墙角。

整个过程，惜日险些被惊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龙茗居然男扮女装，他居然会最上乘的易容术缩骨功，他居然扮成妓女，他好像……还被傅津摸了，他还跟她嘴对了嘴……

呃……

想到嘴对嘴，惜日本能将已退至墙角战栗不已的身体，变成了愤怒的颤抖！

想起小甜儿故意伸过来求亲亲的脸蛋，想起那脸蛋突然就变成了嘴，惜日的愤怒瞬间抵达了顶点！

左顾右盼刚好看到墙边栽歪着两双大号绣花鞋，捡起来一只就向正看着她得意笑着的龙茗劈头盖脸地冲了过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龙茗本来可以躲开的，可他偏选择栽倒在身后的床上。

冲到床边的惜日，手拿大号绣花鞋，愤怒地盯着龙茗的脸，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然后就看龙茗开始自导自演，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声接着一声地喊：“啊啊……”地叫，外加床板的嘎吱声。

还有他自己鼓掌发出的“啪啪”声。

偶尔还捂着胸口发出“嗯嗯”的声音。

怎么的？玩说唱那！

床边举着绣花鞋下从来没打过人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惜日就看得一脸茫然，瞠目结舌。

此时隔壁正耳鬓斯磨的傅津、翠儿二人，隐约听见了隔壁的声响。

傅津怔愣了一下，翠儿一下子脸颊就红透了，羞涩地垂下头去。傅津蓦地回过神来，邪笑道：“没想到瑜弟竟这般勇猛，真是真人不露像啊！”伸指邪媚地勾起怀中翠儿的下颚，“我的翠儿，良宵苦短，我们也不能浪费了。”

在隔壁异样的声音刺激下，翠儿露出媚态，大羞地躲到了傅津的怀里，傅津心中一荡，三魂顿时丢了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