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凝香落水

众人听罢，兴奋地讨论起来，一遍一遍地问着细节。

薛琪玉好似亲眼所见般将当时发生的一切说得有模有样，然而大多夸大其词，添油加醋。

好在薛琪玉并不知道那三个当事人是惜日、索阁还有明路，否则此刻这些少女眼中闪现的一切美好都将立刻破灭。

众人听后都说可惜了这天赐良缘。

有人猜测那抢过女子手中绣球丢弃的男子喜欢那个女子。也有猜测女子会不会是那人的小妾。但当即被人否定，说是结了婚的谁还会去月老庙。但也有人说：“说不定是陪人去的？恰好接到了。”

薛琪玉却说：“嫁了人的接到了绣球，还叫什么天赐良缘。我自也不会与你们说这事的。再说了，听在场的人说，那姑娘梳的可不是妇人发髻。定是没嫁人的。”

但也有人凉凉地说：“即便没嫁人又如何，那女子穿着打扮不似贵女，不过是长得漂亮了些，乌鸦是如何都飞不上枝头变凤凰的。”

惜日再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从宴席上退了出来。并未知会殿外候着的田双，独自一人往人少僻静处走去。

一路风花拂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处水塘处。

夜色静谧，偶有虫鸣。

枯叶随风而落，落在水面无声。

放眼望去，水面波光粼粼，圆月倒映其中。本是举世无双，却偏形单只影。都说月圆人圆，但谁见过天上会有第二个月亮，它自己从来都是形单影只，又如何圆得了这世间事。

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气，却吹散不了她的惆怅，惜日轻叹。

抬头望向夜空，不看那光彩夺目的月亮，只看黑夜里的星。

即便月明星稀，也还三三两两可见。

无论何时，只有这星光从不孤单，便是皓月当空又如何，星辰依旧呼朋唤友，高悬夜空。

想着想着，又想到他已离去多日，不知现下可还安好？

是否还会归来？

又是否还会……

不知不觉竟又是满脸的泪。

却忽闻脚步声传来，惜日不想被人看到，有意躲进了阴影中。

不一会儿，一侧小路缓缓走来一个少女。少女身姿娉婷，也是独自一人。她也似惜日方才那般，停在了池塘边。少女轻叹一声，似有轻愁。虽只能看清来者侧脸，但惜日却已认出，那女子正是索阁的妹妹——索凝香。

惜日忽想起一事。

那日，她与纳兰旭日、傅津聚在明路房里。纳兰旭日说起一事，是关于索阁拒了宁世子向其妹凝香求亲的事。这件事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听说是宁世子因不满索阁拒婚的理由，闹到了皇上那儿，想请皇上为他作主。不过传闻索阁拒绝的十分坚决，此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当时四哥傅津听说了这事之后，要笑不笑地冷嘲热讽道：“我看这个索阁，自从两年前拒了田惜日的婚事之后，就拒上隐了，连他妹妹的那份都不肯放过。接二连三地对自己妹妹的婚事拒过来拒过去横加干涉。不管你是谁，只要是来提亲的，一概拒了。我看他的眼睛肯定不是长在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又指了指头顶，道，“而是长在这里！”

众人嗤笑。就听纳兰旭日说：“傅津，以后别这么说田二小姐，她可是你未来的三嫂。”

傅津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向明路请罪。又再次强调自己是嘲讽索阁眼睛长在了头顶上，说他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没有说三嫂坏话的意思，反而觉得三嫂当年被索阁害苦了！

索凝香的事惜日也略有耳闻。索凝香比惜日小，自惜日去苏州后，在这京城，索凝香便成了京城贵女中最受关注的人。索凝香人长得花容月貌不说，待人接物亦是大方得体，听说还精通琴与舞，尤其善长水袖舞。听说索凝香长袖舞起时，见者无不心醉神迷。京中贵族子弟未曾婚配者无不想娶其为妻，甚至比当初未婚配的田惜日还要炙手可热。

但几次京中高门显贵登门求亲都被其兄索阁婉拒，有人说是因袭郡王对这个唯一的胞妹十分疼爱之故。但也有人说，索阁根本就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有趣的是，这件事反而无意中为惜日正了名。

提起索阁拒婚，人们自然而然联想到两年前被拒绝的田二小姐田惜日。这些日子以来，凡提起田惜日，京中已无人再说她的不是了，一来怕得罪皇家，得罪荣王；二来便是索阁得罪了很多世家公子。当下很多人都说索阁太过狂妄，目中无人。变相的，惜日的名声反而好了起来。

思及此，惜日摇了摇头，要说索阁狂妄，也有几分道理。当年连她都瞧不上，又岂能把妹妹嫁给那些顶着头衔却毫无功绩的世家子弟？还有，今日下午月老庙中凝香郡主口中的小白……或许，凝香郡主早已心有所属也说不定。

收回思绪，见凝香依旧立于水边无意离去，惜日决定悄悄离开。

只是尚未走远，就听扑通一声，似乎有人落了水。惜日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水塘边的凝香。惜日脚步一顿，有些犹豫，随即便听到女子的呼救声，心下一惊，果然是凝香！急忙向回跑。

跑回池塘，果然看见凝香在水中挣扎。而且越挣扎越远离了岸边。

惜日不会游泳，一时间又找不到木棍或绳子之类的事物，匆忙间只得扯脱自己的披风，在一端打了个结，随后甩向水中，大喊：“快抓住，抓住！”

落水的凝香早已慌乱，虽知道有人向她抛了一物，却只是胡乱去抓，几次都没抓住。几番挣扎，眼看凝香扑腾的力道越来越弱，惜日更加急了，抽回披风，再次远远向凝香抛去，口中大喊：“抓住！”这一声叫得凄厉，几乎失了声。不过幸运的是这一次披风因浸过水而甩得更远了些，正好甩到了凝香扑腾的手边，凝香终于胡乱抓住了一角。

见她抓住，惜日心中大喜，用尽全力扯动披风拖动，凝香终于被救上了岸。

凝香趴在水边，不断咳嗦。惜日也狼狈坐到了地上，全身脱力。

好半天，惜日方才又站起，帮助凝香彻底脱离了水塘。

水塘边，二人俱累到瘫软。

凝香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虚弱地伏在地上不停咳嗽，显然十分难受，再加上秋天夜晚本就有些凉，全身湿透的她不停地发着抖。

惜日尚好，休息了一会儿便也回过了劲。回想凝香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情景，心中尤感惊悸。顾不得头上的发髻珠钗凌乱歪斜，衣服上沾满泥浆，问凝香：“你还好吧？”又拿出随身所带的干净手帕递了过去。

凝香已经不怎么咳嗽了，转头对惜日虚弱一笑，眼中闪过惊悸后的脆弱，虽极力隐藏，却还是不停地微微发抖。她伸手接过惜日递过来的帕子，轻声道：“谢谢田姐姐。”

惜日并不惊讶凝香会认识自己，以前她二人虽不亲近，但彼此之间早已互闻其名。再说，经历了她哥拒婚，还有月老庙的事，估计凝香想不记住她都难。

方才的响动还是惊动了宫中侍卫。有侍卫向此奔来，最先出现的是今晚内庭当差的侍卫统领徐翊。

惜日认得这个徐翊，他曾去荣王府探望过明路。

傅津还与她讲了些此人的来历。傅津说这徐翊出身颇好，家里祖上出过将军。武功与明路师承一脉，细算起来还是明路的师兄。如今人在宫里内庭当差，是宫中禁卫军统领。

徐翊二十出头，但为人沉稳，乍见二女如此狼狈，当即转身。惜日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将已湿了的披风披在了凝香身上，勉强算是遮体。

徐翊道：“二位小姐，禁军正往这里赶，一会儿便来了。”

惜日道：“大人可以转过身来了。”

徐翊依言转过身来，便见索凝香已勉强坐起，身上也有披风蔽体。虽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但总归比方才好些。

徐翊问道：“不知发生了何事？田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在下的？”

惜日一怔，果然，他知道自己是谁。当即听明白了徐翊言下之意。尤其是后一句，徐翊的意思是她若有什么事可与他说。随后想到其中关键，是因为明路。是因为她将是荣王妃。

惜日心里清楚，虽然凝香是不甚落水，她只是单纯救助，但事出宫中，在众人眼里事情便不再那么简单。尤其她与索阁曾有嫌隙，明路亦与索阁关系微妙……此时许多皇亲国戚都在殿中，如果事情闹大被皇上、太后知道，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复杂。

惜日见凝香已经吓坏，此刻犹在惊悸不知所措。可事情总得有个交代，当下又只徐翊一人，微一思量便对徐翊施了一礼，道：“大人，惜日有个不情之请，烦请大人答应。”

徐翊身子一侧并未受礼，惜日知道必是因为她与明路有婚约，是以徐翊才对自己如此恭敬。便听徐翊说道：“田小姐但说无妨。”

惜日并未拐弯抹角，直言道：“今晚凝香与我的狼狈烦请大人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惜日声音一顿，细察徐翊神色，见其丝毫不变，暗叹此人深沉。

徐翊当下如何做想惜日猜不出来。但若是他人，或许会想自己因怨恨索阁而对凝香下手。索性惜日直言道：“惜日有个不情之请，一方面请大人体谅和顾忌我们女儿家的体面，另一方面也别因我们酒后嬉戏不甚落水而坏了皇上与众位大人贵女的中秋雅兴，烦请大人……”

惜日的话尚未说完，徐翊便接口道：“两位小姐在此嬉戏恕卑职冒犯打扰了，卑职这就告退。”

没想到徐翊反应这般快，惜日反而一怔。

徐翊退得很快，似乎在不远处拦住了几名随后赶来的侍卫，一同走了。

待徐翊等人走远，惜日方才回头看向凝香。

见凝香已不怎么咳了，虽还在瑟瑟发抖，但显然已稳住了心神，当下正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自己。

惜日伸手搀扶起了虚弱的凝香，正迟疑着如何带着狼狈的凝香离开这人多眼杂的宫里，便听凝香开口道：“凝香谢姐姐今日救命之恩。”

惜日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就在这时，暗处走出一人，惜日一惊，随后见是索阁，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直觉告诉她，索阁不是刚刚才来，只不知他究竟来了多久。

凝香一见是索阁，再也忍不住地哽咽起来，道：“哥……，香儿差点……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多亏，多亏惜日姐姐救了我。”

索阁上前，惜日自然放开了搀扶着凝香的手。

索阁扶住自己的妹妹，安慰道：“别怕，没事了。”拥着梨花带雨的妹妹，索阁抬眸，看向与惜日。

索阁此刻的目光，是感激，还有一些自己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绪。便见索阁对自己露出温和的笑意，道：“今日谢谢你。”

惜日一笑，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对他一笑了。

见凝香还在索阁怀中哭泣不止，惜日微微颔首，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去。

没想到原本好好的，只是这一转身，鬓边早已松动歪斜的发钗竟掉了，长发散开被夜风吹起，偏扬到了索阁的脸上。

忽然意识到这情景暧昧万分，惜日不禁尴尬回头朝索阁看了一眼。却见索阁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艳，惜日只觉尴尬。

一边胡乱挽住头发，一边试图去捡掉落在地上的发饰。

可待弯身拾捡花佃及金钗时，长发又不受控制地在夜风中张牙舞爪了起来。

真是尴尬再尴尬。

惜日索性也不管头发了，一一拾起自己的首饰。

抬头又看到索阁。

见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瞧着她……

都说君子应非礼勿视，她这么狼狈，他还目不转睛地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惜日转身便走。

那晚回去的时候，恰好遇到田双来寻。

晚宴已结束，见惜日还没回来，贵妃娘娘便派了人去寻惜日。田惜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回来，便先回了府。

田双四处寻她寻不到，碰巧遇到个侍卫说：“田小姐方才朝那边走了。”

按照侍卫指的方向，田双才向此处寻来。

田双说者无心，但惜日却知贵妃娘娘都寻她不到，田双却恰好寻来此处，想来便是徐翊暗中多有照应。

想到徐翊，自然想到了明路。在这宫中，即便是田家人有些人也不见得买账，最终还是倚仗了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