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示弱

也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厉衡哑然了几秒钟，但被沈彦开求知的目光催得紧，想了想道：“那要看是因为什么生气。”瞄见沈彦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主动问：“听说早上少夫人气冲冲离开的庄园，您是为了这个？”

一说到这个，沈彦开脸色就是一沉，眉毛也又拧起来，从嗓子眼里憋出声：“嗯。”

言简意赅到厉衡发愁。

眼瞧着沈彦开没那个自觉继续交代，他只得继续主动问：“是您跟少夫人发生了什么吗？”说着眼珠一转，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瞳孔都微微放大，脱口而出，“您该不会……”

好在智商及时上线，刹住了车。

沈彦开却不依不饶：“该不会什么？”

“就……”厉衡顿了顿，在“不要命说实话”跟“保命打马虎眼”之间选择了后者，绞尽脑汁找到了个隐晦的说法，“您是不是哪里冒犯到她了？”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自家老板眉头一拧，看来是说对了。

不禁在心里暗道：看不出来啊，boss居然还会做霸王硬上弓这种事……不知道老先生知道了会不会……

正想入非非，就听沈彦开道：“我说她丑，算吗？”

都快脑补出道德伦理军旅大戏的厉衡：“？？？”

怎么觉得这他妈还不如霸王硬上弓呢？

他回过神，不禁疑惑道：“可是，少夫人，现在已经不丑了啊。”

就被沈彦开以死亡视线盯了眼。

厉衡急忙补救：“当然，少夫人之前是故意扮丑，不过她底子好，故意扮丑也没多大效果……”

沈彦开白他一眼：“你审美被狗吃了？”

厉衡简直都被他弄凌乱了，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那您是觉得少夫人丑？”

沈彦开垂下眼，紧闭着嘴，半晌才道：“挺好看的。”

声音有些小，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厉衡没心思细品，疑惑道：“那您为什么——？”

“不知道。”沈彦开一本正经说着老实话。

在厉衡快把眉毛眼睛拧成一条麻花之际，沈彦开又想了想，有理有据补充道：“当下的条件反射。”

厉衡明白了，老板这是气死人不偿命死鸭子嘴硬款傲娇人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诚恳地说：“boss，少夫人从小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忽视跟冷漠，而最缺的，是关心跟爱护。”

沈彦开呈思考状，半晌同意地“嗯”了声，然后看着他，示意继续。

本着“老板的幸福就是自己未来的福祉”的原则，厉衡循循善诱道：“所以如果是好话，您就直接跟少夫人说，她会开心，您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会获得她的好感。”

沈彦开烦躁地呼了口气：“真是麻烦。”

厉衡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默念了一万遍“我是领他工资的”，按下情绪，微笑着道：“其实这次少夫人生气，也暗示着一件好事。”

沈彦开皱起眉头，他可不觉得哪里好，总觉得杜璟安能气得再也不理他，这跟杜璟安怕他一样让他难受。

眼见着他脸色不对，厉衡也不敢卖关子了，直说：“少夫人既然会扮丑那么多年，说明她不在乎自己面貌的丑陋，可是她却因为您说她丑而生气，这代表她在乎您的看法，也代表，您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

见沈彦开抬眼看向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当即摆出副肯定的神色点了下头。

于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黑着的沈彦开的脸色终于渐渐放了晴。

厉衡难得地看到了自家老板的笑容，接着得到了三天的休假和两百万的涨薪。

沈彦开提前下班回了庄园，一心想着要弥补昨天的错话，然而左等右等，都处理完了公司的事还顺手检查了军队里几个任务的进度，天也都黑了，杜璟安还没回来。

终究耐不住性子了，打开手机查看了眼她的位置，发现她居然还在弗元大学周围。

沈彦开想来想去，觉得该不会是小家伙真生气了不打算回家了？就等不了了，打电话过去。

杜璟安倒不是赌着气才没回去，她在学校呆了才半个多小时就被宋白歌约了出去。

因为宋白歌难得剧组放假有空来找她玩，两个人去理了发做了按摩，吃过饭又看了电影逛了街，杜璟安早就忘了生气的事情了，此刻正在跟宋白歌开心吃着饭聊着天，接到电话才看见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以为是自己这个点还没回去，沈彦开生气了，杜璟安有点心虚害怕，忙不迭把电话接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得沈彦开单刀直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声音低低的，隔着手机听不清是什么情绪。

杜璟安揣摩了一下没得出结论，干脆直接问：“有事？”

那头安静了几秒才有声音响起：“我还没吃饭。”

杜璟安吃了一惊：“都八点了！”

沈彦开：“嗯。”

短短一个音节却像是透出了一丝委屈。

杜璟安暗道自己是神经错乱了，沈彦开怎么可能对他流露出“委屈”这种示弱的情绪？

回过神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饿了就让厨师做……”

“他们做的难吃。”沈彦开真心实意地撇了撇嘴，又道，“想吃你做的饭。”

褚因端着茶点过来，正好听见这句，顿时心情只能用符号表达：？？？

又实在忍不住腹诽：就为了讨好少夫人，您至于这么昧着良心不择手段？以前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什么东西没吃过，压缩饼干无味干粮尚且不论，没经过任何烹饪的野生动植物也算不上美味，这也也没听您说过一句“难吃”？

只是敢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放下茶点就沉默退了出去，带人去准备第二天的行动。

电话这头的杜璟安更是摸不着头脑。

她可是知道的，庄园里的厨师都是米其林级别的主厨，有几个还都做过国宴，他们做饭难吃，她能做得比他们好？

没开口呢，就听见沈彦开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句的声调含着丝别扭固执，听起来竟然有点委屈可怜，和平常恣意嚣张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听在杜璟安的耳朵里莫名的就有些不是滋味，还有点没来由的高兴。

于是下意识就软下了声音说：“我还在外面，跟朋友在一起……”

“嗯。”

莫名觉得这短短的一个音节传递出的情绪令人愉悦，杜璟安心里顿时乱得很，咬着嘴唇没出声。

沈彦开又问了一遍：“所以什么时候回来？”

杜璟安看了眼旁边叼着吸管听她电话动静的宋白歌，硬着头皮道：“你派人来接我吧。”

“在哪里？”

“弗大南门的弗西里西餐厅。”杜璟安老老实实交代。

沈彦开“嗯”了声，然后就结束了通话。

宋白歌竖着耳朵听了个一清二楚。等她挂了电话，宋白歌就松开吸管，摇晃着杯里的果汁，笑得意味深长：“你那个帅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老公催你回家啊？”

对于宋白歌给沈彦开的评价，杜璟安虽然内心同意，却不想承认，嘴硬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宋白歌脸一撇，洞察一切的目光瞧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我才没有夸张，我就不信你没有因为他的好皮相动过心？哪怕是一丝丝……”说着伸手，拇指食指掐出个一毫半厘的空隙，看起来像个小流氓。

动过心……人生来就对美丽的事物抱有向往之心，古往今来，看到一朵好看的花一片好看的云就诗意大发的人也比比皆是，更何况是对好看的人，看杀卫玠的典故虽然夸张但也不失真实。她虽然不知道卫玠是有多容色倾城，但总觉得沈彦开比之只会更甚……而且，这个男人，还跟她同床共枕，有事没事撩拨她一下，那得是石佛才能不动心吧。

杜璟安没答话。

宋白歌眼瞧着她垂下了眼，说：“看来某人这是默认了。”

“你说这些干什么？”

杜璟安有点恼羞成怒，她承认自己是对沈彦开动心了，但那只是一点点，她自己琢磨琢磨就可以按下的一点点，有什么大不了的？感情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何况面对沈彦开她更是处于劣势，她心动有屁用。

宋白歌像是看穿了她：“我觉得你老公对你很不一般，看别人的时候那眼神又冷又狠的吓死人，对你可温柔多了，瞧瞧，给你打个电话还这么柔声细语……”他刻意停顿了两秒，看见杜璟安懵懵的一双圆眼睛，挤眉弄眼地笑了出来，“我看他是心里有你了吧？”

杜璟安皱皱眉，沈彦开心里有她？她光是想到这个念头就立刻摇头：“你怕是拍戏拍傻了。”

宋白歌不满地要辩驳，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是他的经纪人杨薇。杜璟安就沉默着等他接电话。

挂了电话，宋白歌一脸愁苦：“让我去公司开紧急会议……好不容易放个假，有时间和你聊会儿天。”

杜璟安安慰他：“没事啦。你先去，等你忙完了这阵子，我请你吃饭。”

宋白歌依依不舍起身离开了餐厅。杜璟安就在餐厅等来接她的车。

车来得很快，但杜璟安回到庄园时，时间也已经将近十点。

跟往常不一样的是，站在大门口的人不是褚因，而是厉衡，看到杜璟安下车就对他亲切道：“少夫人回来了。”

杜璟安冲他一笑，就看见厉衡目光呆了下，不由得有点奇怪：“怎么了吗？”

厉衡回过神，恢复了克己复礼的模样，微笑道：“少夫人换发型了。”

杜璟安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头发，不好意思笑了笑，抬步朝宅子里走。

厉衡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垂眸笑了下，跟上去。

他曾经很费解过一件事，他所认识的沈彦开，是那么寡冷的一个人，可杜璟安嫁进来后，沈彦开总是有事没事就去故意招惹杜璟安一下，会因为杜璟安而笑，会为了杜璟安而怒，被杜璟安牵动着情绪却还沉溺其中。

然而杜璟安长相是那么一言难尽，出身也并不高，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事到如今，他才越来越觉得，沈彦开果然比他会看人得多。

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却似乎比平常少了些，厨房里却挺热闹，几个厨师同时在备菜。

杜璟安一呆，厉衡适时上前来为她解释：“为了方便您烹饪，boss提前吩咐了厨师备菜。”

她也能猜到，只是……

“呃，怎么是让厨师备菜？不是有专门的切配人员吗？”

厉衡解释道：“boss认为大厨们的技艺更好。”

杜璟安：“哦。”很有沈彦开的风格。

她把书包递给厉衡，拧着眉头朝厨房走过去，心想：好歹以前还是点菜，现在直接让人备菜，太专断了吧……

不过沈彦开不就是那样的嘛。

微微叹了下气，整理好心态走进厨房，然而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各种形状的各式蔬菜，还有处理好的海鲜、腌制的肉……摆满了料理台。

“这是要摆满汉全席吗？”杜璟安指着料理台，瞪圆了眼睛看着各位大厨。

所有人立刻停下了动作看向她，这天的主厨林书山走上前来，微笑道：“不知道您想做什么料理，所以将可能用得上的食材都处理了。”

杜璟安：……大可不必啊！不知道先问问你们少爷或者我吗？为什么您身为国宴大厨这么憨啊？

杜璟安差点内伤，在七八双眼睛的注视下，半晌才摆摆手：“这些够了，你们去休息吧。”

花了将近十分钟清场，杜璟安看着料理台上的食材们长长地呼了口气。

喂猪也不是这么个喂法吧？

上回看见厨务换新食材，知道庄园的东西都是按小时计时替换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有负罪感了，在听到他们解释说会妥善处理不浪费，心里才好过了些。

可是现在，看到这么多经大厨的手处理好的食材放在眼前，一想到她不用的食材会直接被当做废料处理掉，那种负罪感就卷土重来，还更加严重。

杜璟安思考了会儿，挽起袖子开工。

她完整地利用了每一克食材，每份菜都做成了最大份。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尽管食材都预处理好了，她还是花了一个半小时才烹饪完，夜都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了，连杜璟安自己都又饿了。

最后一盘菜出锅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