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撕开旧事

孟子交看到门口逆着光走进来的女人，混沌的情绪突然全部清明起来。

他不恨也不怨，他只是想再见到她。

而也是在同一时间，孟子交想起，从进入冰牢开始，在经历着那些蚀骨钻心的寒冷和全身碎裂般的疼痛时，在被那些肮脏污秽的记忆幻象折磨时，他竟然没有一刻不在思考：杜璟安究竟是谁，跟京城那个傲然于十大家族的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绞尽脑汁去见他、骗他，又是为了什么？

被孟旭东接回孟家后，孟子交昏迷了整整三天，身体机能的损伤令他意识清醒后也几乎没有行动能力，但他不顾一切，疯了般地让人去搜寻杜璟安的所有资料信息。

得到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杜璟安的资料干净普通得过分，在任何方面都是毫不引人注意的中间人，就连在家里也没有任何存在感，可以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那就是杜家和沈家的婚约，杜家竟然让杜璟安去履行，并且沈家居然就此接受了。

虽然名义上，沈彦开和他同样是家族继承人，但实际上，沈家已基本在沈彦开的掌控中，而他，甚至是他们这辈的其他所有人，都还挣扎在继承人之位的争夺赛里。换言之，现如今沈彦开已经是和其他几大家族长老甚至家主平起平坐的地位，他只不过是个“准”继承人——他并不一定真的能继承孟家。

沈彦开和他们的等级差太多了。

正因如此，他们这些家族子弟平时几乎接触不到沈彦开，更不用提对沈彦开有任何了解。孟子交对沈彦开的了解，只有些众所周知的消息，比如，沈彦开性情冷酷，嗜色而凶残，而这所谓的嗜色，是指的女色。

照常理说，如此性情的沈彦开不应该对杜璟安居然那么在意。

孟子交也明白，万事皆有例外，何况美人的诱惑力从来都是凌驾在一切标准的关卡之上的。所以他曾怀疑过那天带杜璟安走的那个男人，并不一定是沈彦开。

只是那个男人的行事，还有他非比寻常的气场，都让孟子交不得不正视事实：他就是沈彦开。

但那就更奇怪。

就当时的情景而言，沈彦开看起来十分在乎杜璟安，但是杜璟安中了那样的药，那么诱人，身为杜璟安丈夫的沈彦开却似乎没有对杜璟安做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沈彦开对杜璟安不是那种喜欢，没有那种想法？

得出的这个结论让孟子交松了口气，因为那代表他还有机会。

孟子交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接触过的男男女女不知凡几，偏偏对杜璟安动了心念。明明他跟杜璟安不过见了几面，明明他知道杜璟安在名义上已经属于沈家，那个他惹不起的家族。

他数次仔细想过，若以理性的目光去审视，抛开杜璟安那副好看的皮囊，这个人似乎就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值得人着迷了，可他就是该死地被杜璟安吸引着。

不过短短几面之缘，杜璟安就成为了像是他的心魔一般的存在。

孟子交向来是个顺从于自己的欲念的人，离开冰牢后，他想起和杜璟安认识的契机，抱着渺茫的希望让助手去联系了风影，指名要加杜璟安那个角色的戏份——他要见到杜璟安，只能把人骗到跟前来，即便希望渺茫。

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不好支使的黎崇岳对这个要求很痛快答应了，杜璟安也比他预测中更痛快地答应了。

在等待见到杜璟安的这几天，孟子交开始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沈彦开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要跟一个身份地位都这么低的女人维持表面婚姻？还会这么在意这个形婚对象的安危？那婚约怎么看都过分可疑。

这也提醒了孟子交另一件事——他们孟家又是为什么要这么无条件去帮叙阳的一个小门小户？

杜家到底有什么来头，能够同时和沈家孟家扯上关系？

孟旭东肯定是知道内情的，但不论孟子交怎么追问，在这件事上，孟旭东却对他讳莫如深。孟子交只得破天荒地去走动了一些人，模糊地摸到了来龙去脉。

此刻，孟子交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心魔，迎着她冰冷的目光，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舒心的笑。

“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那天的事可不是我指使的。”

语调仿佛之前绑她的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杜璟安觉得他的笑充满了挑衅意味，她并不怕，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不是有什么所谓？我看孟总也已经尝到了苦头，应该不会再这么不明智做些蠢事。”

她从进门之后就在仔细观察孟子交，因此注意到了，有几个瞬间，孟子交肢体的僵硬，似乎是神经反应迟缓，不知道是沈家对他做了什么，但想来是让他吃够了苦头。

孟子交错开她的目光，眸中泛起转瞬即逝的恼恨，半晌才耸耸肩，重新挑眼看她，道：“嗯，我已经知道了，你跟沈家那个的婚约。”想到不由得嗤笑了声，“当年那件事，你爷爷就用一条人命，占尽了一切便宜，不仅拿捏住了几个大家族，还巴结上了沈家，真是好手段。”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杜璟安不免一愣。

那件事？他在说什么？什么事，跟爷爷有什么关系？跟沈家的婚约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一个问题是杜璟安知道答案的，她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孟子交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不为所动，眸微沉。

难道她就这么甘心做她爷爷的棋子？放任自己被榨干所有利用价值，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孟子交想着，声色也沉了些，问道：“你就不恨吗？杜庭业这么摆弄你、利用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听话？哼，你就不怕哪天沈家知道了一切，报复到你身上？”

报复？

杜璟安心里更加疑窦丛生。

听孟子交的意思，当初的那件事对沈家的伤害极大，而那件事的主谋者或者主谋者中，竟然有杜庭业？

杜璟安没让疑惑显露，维持着表情，冷声道：“爷爷是杜家家主，他布局的一切都是为了蓝源更好的发展，对我自然有好处，不劳孟总挂心。既然您还记得我们的合作关系，就请您今后好好履行承诺，至于其他的，和您无关，还请孟总少管闲事。”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孟子交的眼睛，周身的冷寒之意令孟子交讶异。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阵，杜璟安耐心耗尽，道：“孟总还有事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正当杜璟安转身迈出一步时，孟子交不急不缓说道：“你不如跟我吧。”

杜璟安脚步一顿，回头莫名而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对方的一双吊凤眼中传递出清澈的自大。

杜璟安：……你当我捡破烂的？痴心妄想小垃圾，还想着被回收利用呢？

孟子交见她回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显然没看出来她眼中的嫌弃，缓步朝她走近，边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挺喜欢你的。既然大家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我孟家又有把柄在你们家手里，你与其在沈家提心吊胆，不如跟在我身边。”

他说着站定在杜璟安面前，见杜璟安沉默，接着道：“沈家能给你们杜家的，我们孟家也能给。你们想要的娱乐市场布局，我帮你们做，想涉足什么行业我都可以帮忙。而且，我会让杜家的掌控权握在你手上。这些，沈彦开是不会给你的。你应该也知道，姓沈的就是个恶鬼，野蛮残忍，血还是冰的，他没有心，没有感情，根本不会考虑你。我长得又不比他差，还比他温柔得多，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

杜璟安简直要被他说笑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都说不出话来。

哇，这怕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盲目自信？他照的是什么假冒伪劣魔镜，每天给他催眠他是华国第一大帅哥？长得不比沈彦开差？哇，这年头，什么小垃圾都敢碰瓷狗男人了？还以为他孟家全华国第一有权有势？自己现在的帕金森症状怎么来的没点数？没被沈家收拾出记性？还是沈家手段太残忍把人给收拾傻了？

好半晌，杜璟安才找回自己的表达能力，轻蔑笑出来，盯着孟子交的眼睛：“孟先生，沈彦开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是什么人，我也领教过了。另外，我想请问，孟家……有什么底气跟沈家比？”

说罢不等孟子交回答，对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转身拉开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还有些愤愤，余光里有个人匆匆忙忙朝这个方向小跑过来，杜璟安抬眼看过去，是童世的导演助理刘希，之前拍摄的时候见过。

刘希接到童世通知就朝导演编剧休息室这边走，没想到杜璟安这么快就出来了，想到这人是投资方大老板指名要加戏的角色，而且总导演黎崇岳还挺看中她，背景硬前景好，刘希觉得她多半不好惹。

他以前见过太多难伺候的大牌，生怕杜璟安因为他来晚了发火，边跑边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您这么快谈完，我来晚了……那个，我这就带您去妆发组。”

“没关系。”杜璟安安抚道，“确实是没谈什么，我这也刚出来，您不用紧张。”

刘希小心翼翼瞄了眼她的神色，仔细揣摩了一下是真心还是阴阳怪气，觉得像是前者，才稍微放松下来，领着杜璟安朝妆发组去。

杨薇和程柒已经在化妆间等着了，杜璟安甫一进门两个人就先后站起身，程柒急忙去找造型师，杨薇则是朝杜璟安迎了过去，关心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狐大和编剧们跟你说了什么？”

杜璟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几秒，摇摇头：“没什么，让我加油。”

杨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高兴地小声道：“嗯，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程柒在化妆台那边朝她招手，杜璟安看他一眼，对杨薇道：“薇姐，我先过去做造型。”

“啊，快去快去。”杨薇回过神，笑眯眯地让她过去。

古装造型一般都是先做发型部分，只是这天杜璟安因为穿的高领毛衣，顾虑到先做造型后换衣服会毁坏妆发，所以得先去换服装。

杜璟安抬眼朝挂着的服装一扫，当即头疼。

《青华》的剧情设定不是冬季，所以哪怕是古装，所有人的服装也都是露脖子的，而杜璟安脖子上的几块吻痕虽然是靠近脖根，但以她对之前造型的记忆，应该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完蛋，来之前没想到这件事啊……狗男人就是个祸害！

杜璟安涨红了耳根，目光迅速在化妆台上扫描起来。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遮瑕产品了！

得益于宋白歌跟她科普过基本的化妆品用法，加之上次拍摄时的经验，杜璟安还记得遮瑕是怎么样的，她趁造型师和程柒抱着服装朝更衣室走，状似不经意地经过化妆台，眼疾手快地把几瓶遮瑕迅速拿在手里，跟着进了更衣室。

谢绝了造型师要帮她换衣服的提议，杜璟安把人全部请出更衣室，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上，拿出遮瑕对着镜子涂了十多分钟，同时在心里把沈彦开当地鼠锤了几万次，最后仔细端详了一阵确认不会被看出什么破绽，这才在程柒一再的询问下走出更衣室。

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杜璟安暗自舒了口气。

时间赶得急，妆发就由两个造型师同步进行。杜璟安安静坐着任由他们摆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想起孟子交说的那些话。

从种种关联推测，孟子交所说的“当年那件事”应该就是真正造成她失忆的起因。

这么说来，孟子交所说的“一条人命”是谁？听起来跟她的关系十分紧密，可她怎么没有一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