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希儿.芙乐艾

初晨，金色的余晖落在荒原的尽头，像是有由光构筑成的鸽群振翅翱翔，披着璀璨的羽翼将黑暗驱离。

童话屋的广播响起悠扬的乐声，孩子们的日常生活都被做了计划表，在规定的时间里他们需要醒来、将被子堆叠整齐，然后再离开房间聚集在一起。

担任护工的科研人员会贴心的询问每个人的状况，待到点名结束，所有人又会进入下一个阶段，洗漱，然后是吃早餐。

爱茵思考过这样的生活对孩子们来说会不会太过机械，这样的方式培养出来的，更大概率会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以她的本心自然想要无家可归的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想见到的是性格鲜明快乐的孩子，并非机械且规律的机器。

可改变的想法永远只停留于脑海，女人清楚这些孩子出现在研究所的原因，为了开发出近似第二律者跨越空间屏障的能力，在可控范围内不惜任何代价。

她的导师所给出的原话就是如此。

其中暗含的阴暗和残酷不言而喻。既然是实验必然需要素材，因而损耗也在常理。

但抛去外界对她的洗脑，爱茵从本质上舍不得伤害孩子们。

所以她打造了童话屋，以不让任何人感受伤痛的方式进行实验；尽可能了解每个人的内心，抹去他们在原本实验室遭受的折磨。

也仅限于此，女人能够掌权研究所是因为上层对她抱有期望，爱茵在这一领域的成果因她的心慈手软，迟迟得不到更庞大的回报。

她需要让上层知道自己仍在努力，因此才不会被夺权，能在研究所的宝藏区域继续保护孩子们。

整个过程由爱茵亲自带领，受过伤的孩子们只认同她一人，只有在见到她时才会表露出孩童该有的情绪和笑颜。

部分年纪幼小的孩子甚至会喊爱茵“妈妈”，这让年仅二十五岁尚未恋爱过的爱茵时常被喊得脸红。

进餐有条不紊的举行，偶尔会有几个活泼的孩子活跃气氛，爱茵满意的目光掠过，而后定格在餐桌最深处刻意和人群拉开距离的小女孩。

希儿.芙乐艾

爱茵记得这个孩子的名字，又是一个深陷自己世界的孤独之人。

希儿很乖，也很安静，纯色洁白的连衣裙配着精致苍白的面颊看似像个大号的娃娃，她的唇瓣润泽微微泛白，原本海洋般深邃蔚蓝的眸子却透着死海那样毫无生气的目光。

从早晨规定的聚会开始，小女孩就处于仿佛是失声般的寂静状态，从没有对爱茵的话做过回应。

其实从希儿入住童话屋开始，她就是这里话最少的孩子。

从不会提任何意见，也不会对谁表露情绪，给予她、让她所拥有的一切，小女孩根本不会重视，似乎这些事物对她可有可无。

这样的心理状态明显有很严重的问题，希儿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了，她不在乎任何事情，没有牵挂的小女孩大概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

以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希儿或许会在某天孤独的走向灭亡。

爱茵曾尝试过帮小女孩搭建起和世界连接的桥梁，可到了最后全部以失败告终，曾经的实验室对希儿的打击太过沉重，以至于在小女孩心中留下永生难以磨灭的伤痕。

爱茵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折磨让希儿变成这样，当她调查起小女孩的资料时发现，希儿曾所在的a-17研究所已经在一场实验爆炸中化作灰烬。

希儿是那场实验唯一的幸存者，于是乎调查无从谈起，找不到方法的爱茵只能暂时将小女孩的心理问题搁置下来。

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始终保持这副状态的希儿愈发让人担忧。

此刻的希儿正注视着自己的餐盘，四五种颜色的食材被厨师以技艺拼凑成卡通角色的大头画，但小女孩并不喜欢，她握着勺子一点点将厌恶吃的甜椒挑出来。

“新室友怎么样？”

女人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只手落在跟前张开，颜色缤纷的糖果从她的手中落下。

希儿愣了下，迟钝的抬眸看向带着浅淡笑容的爱茵，对视几秒，她默默地低头继续挑出甜椒。

没有受到回应的爱茵毫不尴尬，顺势坐在了希儿的对面，“如果希儿多吃点蔬菜的话，身体才能更健康。”

“……不要。”小女孩低声冷漠的回应她。

希儿并不听取爱茵的意见，对她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其他孩童差不多吃完早餐的时间，小女孩才刚把甜椒全部挑出，然后小口的吃起已经冷掉的饭菜。

期间这段时间里，爱茵尝试向希儿询问过几个问题，但得到的回答都是简短的几个字，甚至不做回答。

“希儿和那位姐姐相处的怎么样？”

“……”

“希儿这几天晚上睡着会做噩梦吗？如果做噩梦的话，博士可以带你去找心理医生。”

“不要。”

“可以让我碰一下希儿的手么？我想确定你的身体没有问题。”

在爱茵的话音落下后，小女孩小口的咀嚼着菜肴，将藏在餐桌下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并不修长的手臂苍白瘦弱，腕部的位置密密的针孔痕迹隐约还未消除。

爱茵小心翼翼的将手搭在小女孩的手上，恍惚间露出疑惑。

希儿的身体很奇怪，触碰起来似乎感受不到真正的重量，像是触摸在汲取水分的乌云，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分量，再加重些力度只会将其推散。

爱茵无法诉说出这种触感代表着什么，也许是女孩实在太瘦，也许是她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不过体检得到的数据完全正常。

她看着那些显眼的黑色字体，只能将这种感受归类为自己主观意识的影响。

还没等继续她再推测希儿的状态，小女孩已经漠然的将手收回，希儿的早餐吃完了，接下来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希儿从不会和其他孩子玩闹，小女孩常会做的就是回到房间看电视，她的视线忽略了爱茵，挑了几颗糖果，离开。

……

当沈芙睡醒时，房间里就如先前那样亮着温暖的橘色灯光，小女孩孤零零的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着《动物世界》，这份光景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没睡多久。

不过主持人讲述的故事和桌边出现的几颗糖果最终证明她其实睡了很久。

沈芙的生活作息很规律，定点的练拳和训练，已经女孩从不会错过一日三餐。

不过在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剑心蒙尘令她不得不以沉睡式的休眠保持精神不会被那些恶劣极端的情绪吞没。

沈芙直起身子，她这才发现桌上多了份被打包好的餐盒，大概是见到自己没有进餐，爱茵让希儿替她带回来的。

沈芙沉默地检索起身体状况，饥饿进食的欲望在大脑隐隐散发痛楚中被降到最低，根本没有胃口，反而是想继续睡下去。

希儿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主持人生在讲述一窝小猫的故事，剧情讲到暴雨的天气下，幼猫躲在猫妈妈的身下，猫妈妈以瘦弱的身体承受风雨。

小女孩被映照微亮的瞳眸闪过一丝迷惘和期盼，旋即又如死海般冷漠。

沈芙坐在床边撑着下巴，和希儿共同看起电视。两人从不做交谈，像是分离在不同的世界，在灯光扭曲的空间中短暂融合在一起。

渐渐的困意席卷，沈芙眨动沾着微光水珠般卷曲的眼睫，她即将进入新的沉眠。

“闹脾气的幼稚鬼，不喜欢的人。”

“算啦，希儿……不必在乎，你不会再拥有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时间就要到了。”

小女孩低声细语的呢喃在沈芙恍惚时传入耳畔，她的意识稍微清醒些，希儿刻意将声音压的很低，明显是不想让谁听见这些话。

但她太低估沈芙的感知力了，虽然是剑心蒙尘的状态，但女孩的感官在崩坏能漫长的侵蚀修改下早已超出常人。

“你说……什么？”

这是从初次见面以来数十个小时里沈芙第一次和希儿的对话，她困惑的看向小女孩，那两句话都值得去深思，短时间难以琢磨清其中的意思。

希儿偏过头，目光停滞在沈芙漂亮的容颜数秒，微蹙眉头。旋即，小女孩用着冷淡的口吻说道：“闹脾气的幼稚鬼。”

“我么？”沈芙哑然失笑，想不到她在一个小孩子的心目中会是如此形象，她有些疑惑，闹脾气和幼稚鬼都是从何而来，“我不是。”

“你不吃东西。”希儿瞥向桌面还未打开的餐盒以及几颗糖果。

“所以呢？”

“你只是在折磨自己，他们不会停止抽血的……实验还是会进行，有很多笨蛋都是饿着肚子死掉。”

希儿的语气淡漠，在小女孩眼中，纵然沈芙的身材高大，两者的心智相比，无疑她要更明事理的多。

其实希儿懂得不多，这些想法都是小女孩曾在另一个实验室艰难求生时领悟出来的。如果有的选，就选自己爱吃的，没得选什么都可以吃。

不吃的话饿着肚子抽血会更痛苦，如果饿着肚子在培养舱里死掉会更难受。

在小女孩眼中，沈芙之所以不吃东西是因为抗拒接下来的实验。这是件愚昧的事，希儿的印象中，实验从不会因为谁绝食而停止实验。

她们都是实验的素材，无论良好还是损坏，在消耗过后总会得到补充。

穿着白色制服的研究员根本不会珍惜她们，不断逼迫她们做很多不情愿的事，最后走上刑场般的培养舱，大家都会在可怕的高温中蒸发，像是在日光下化作泡沫的美人鱼。

现在生活环境得到改换，希儿的生活在变好，但她在漫长时光中损坏的三观只会让她走向愈发深邃的黑暗。

气氛蓦然步入寂静，《动物世界》的主持人说着幽默的话语却也无法缓和，僵持片刻，沈芙挪动身体走到桌边打开餐盒。

闹脾气的幼稚鬼么？

大概是吧。

没有胃口是因为脑海无时无刻不在针对解法进行思考，找不到答案，沈芙就不会有胃口，这何尝不是在闹脾气。

她抬头看向注视自己的小女孩，心中纠葛着，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的视线交汇，希儿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神情有些恍然，霎时逃也似的将目光转回电视机，如今屏幕上的故事已经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女孩在心中诧异着自己先前的举动，那样根本不像希儿.芙乐艾。

她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说话？分明已经不准备和任何人有过联系，准备好孤身一人消失，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因为那份若有若无，像是丝线般连接她们的诡秘信号？

希儿了解自己的特殊之处，她正在以毫无痛苦的状态消失。身体的分量越来越轻，力气变得很小，在光线强烈的地方甚至会被穿透身体。

小女孩意识到，这副状态的缘由是曾在的实验室所进行的最后一次实验，见证了周围同伴在进入那间泛着灰铁色冰冷的房间便再也没有出来的她，最终也要步入其中。

培养舱内注入进腐蚀肌肤又灼热滚烫的液体，研究员称之为：崩坏能。

希儿痛苦的挣扎着，很快她的痛苦就得到减缓，彻骨寒冷的抑制液涌进来。

折磨没有就此结束，而是愈发强烈。崩坏能和抑制液不断灌入，冰与火的极端反应诸加在希儿的身上。

本就脆弱的意志在须臾间就被击垮，小女孩就此濒临死亡。像是将熔岩倾倒在冰山上，其产生的反应会是氤氲大片雾气。

在朦胧模糊的光景中，希儿恍然见到自己的身躯变得透明。

研究员高声呼喊的声音模糊的在耳畔响起。

他们在加重崩坏能，在说：“这个孩子的抗性很高，她的身体在虚化，说不定真的可以！”

希儿不知道研究员想要她变成什么样，小女孩本能的恐惧、厌恶那片黑暗。

身体近乎四分五裂，小女孩惊恐的睁大蔚蓝色的眼瞳，眼中尽是无辜，没人会在乎这份情感。

他们忽略了希儿本人的感受，在狂热的氛围中举行无边的折磨。

全身器官剧烈的扭曲，强行诞生出求生欲，这份强烈的欲望让希儿几乎破碎的身躯活了下去。

当希儿的意识清醒后，她正站在熊熊的烈火间，入眼是成片的废墟残骸，仿佛有血肉在火上被焚烧，传来刺耳的爆鸣。

大量的崩坏能反应致使实验室发生了爆炸，希儿亲手抹除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可小女孩对此毫不知情。

没有诞生出复仇的快感，唯有恨意源源不断的滋生，她憎恶实验室里的每一个人，讨厌世界上所有的人类。

希儿是最后的实验体，也是那场灾难里仅有的幸存者。在这之后辗转几家孤儿院的她再度被召集到新的研究所里。

在往后的日子里，希儿觉察自己似乎达成了研究员所期望的模样。

量子化状态。

(看见什么上文不接下文的地方不要见怪，等一等，第二天再看文就正常了，你们看见的基本上赶时间所以没改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