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家人

赛车被约定在明天开始，不再争执的双方返回了各自的基地。

难民区。

集成式如正方体的小房间是这里的主要建筑，杂乱的建筑废品、塑料残骸充斥在房与房之间狭窄的缝隙中，历经摧残过后生锈的门窗和壁面在晚风中发出摇摇欲坠的声响。

这里曾被命名为：tumanako，源自于新西兰土著的语言毛利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即为希望。

这里绝非从一开始便是难民区或是贫民窟，在灾难降临前这里曾被规划过蓝图，将要设立起巨大的工厂使得这片土地富有价值。

可随着崩坏病在暗中传播，多数感染者相继死亡，开发商失去经济来源后工厂的建立无限向后延期，难民区中央巨大的金属建筑骨骼即是最好的证明。

但无论这片土地变成什么样子，从小生长在这里的人始终如一的爱着。

夜深，在工厂建筑骨骼的下方篝火搭建而成，在浇筑燃油后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火光朦胧着每个人影影绰绰，欢乐的喧闹声蔓延。

在科技进入高速发展的时代，第三次崩坏却是将这里的文明水平向后推迟了数十年，在市面上早已淘汰的电子产品在这里是稀缺物，人们喝着低劣的酒，围着火光议论未来。

土灰色的越野车缓缓行驰而来，它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围坐在篝火附近打闹的孩子纷纷停下动作，朝着车上离开的两人奔去。

“黛丝多比娅姐姐，科斯魔哥哥！”

两人在面对这些孩子时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所有忧愁的情绪，露出浅淡的笑容任凭自己被包围在中央。

难民区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家人，正因为是亲人才不会在灾难面前抛弃对方，他们会待在这里渡过难关。

黛丝多比娅弯腰揉了揉身前小女孩的脑袋，呆萌的小女孩像是只受宠的小猫般露出怯怯的神情，“黛丝朵，今天有没有听家长的话？”

“有，今天我帮家长捡了好多的废铁，他们说会对哥哥姐姐制造武器有帮助。”

“那真是辛苦你了，来抱一下~”

科斯魔的身边围着几个小男孩，在这里最受喜欢的女性是黛丝多比娅，最受欢迎的男性便是他。

两人是义警这个组织最初的成立者，在难民区刚集结完成时，这里的混乱导致的血腥光景甚至比崩坏爆发还要可怕。

科斯魔无法容忍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被践踏，少年运用起随着崩坏爆发被激活的天赋，生硬地赶走所有制造混乱的人，与黛丝多比娅组成义警维持秩序。

数个月的时光，少年在这里拥有了极高的地位，他被人们坚信为划破夜幕的黎明。

难民区的生活条件恶劣却绝不艰苦，虽然是最差的食物，但大家都能够吃饱。

这样大家庭的生活可以持续很久，在今天前科斯魔坚信着，可如今有人想要打破他的秩序，伤害他的家人。

少年浅淡的红色瞳仁倒映出那一张张在火光映照中洁净的小脸，细小宛若鳞片般的结晶藏在他们的脖颈和脸颊之间。

那是崩坏病感染的最初阶段，每个孩子或多或少都在生病，崩坏结晶生长在肌肤上，会逐渐将他们包裹、抹去灵魂，变成毫无意识的怪物。

世界上还没有崩坏病的解药，感染病毒的人其最终结局便是走向毁灭。

所谓的收养和救济只是面对正常人的，而难民区的孩子们根本不正常，也许在士兵的眼中，这副模样早已不配被称之为人。

科斯魔不想让凯文和符华带队来到难民区，那样对于这些孩子可能会是次毁灭性的打击。

也许他可以坦诚的告诉凯文这里的情况，有着义警和不抛弃这些孩子们的人存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好。

那样就可以了么？

毫无疑问不行，逐火之蛾不会允许有可能爆发崩坏的区域生长下去。

科斯魔蹲下来掐掐小男孩的脸蛋，望着那些崩坏病痕迹侵蚀的地方有些心痛，“娜娜怎么样了？

“今天一直没有见到她，可能还在睡觉吧……科斯魔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变得像你那么强呢！”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科斯魔眼中闪过，他沉默地拨开挡在身前的孩子们，“变强的基础是不惧的勇气，无论是谁都不允许伤害我们的家人。”

陪着孩子做游戏的黛丝多比娅举动微顿，她瞥向少年离开时孤独的背影，她的眼眸微动垂了下来，心底掠过一丝无奈。

和逐火之蛾死磕绝不是什么好事，并非黛丝多比娅保护这些家人的意愿不够坚定，比起仍稚嫩的科斯魔，她太清楚难民区究竟有多弱，和孩子们状况多差。

五个月已经是这里维持的极限，倘若一切都在未来崩塌，科斯魔真的能控制好情绪不要产生人格崩坏么。

…

…

科斯魔推开爬满褐锈的家门，晚风带着不适的崩坏能气味“呼呼”的吹拂，房子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低低的咳嗽声从昏暗的房间中传出，少年愣了下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微弱的白炽灯光照耀这间不大的屋子，所有的物品都被整齐的码放，人影在灯光中摇曳，冷风从缝隙间涌来。

“是，哥哥吗……”

小女孩虚弱的声音从屋子深处响起，紧接着窸窣的声响和脚步声在科斯魔耳畔响起，卧室的门被推开，身影摇晃着出现在眼前。

“娜娜，我回来了。”科斯魔脸上带着笑容，他快步上前将女孩小巧的身体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像是抱着最珍贵的事物，“今天觉得怎么样？”

事实上，名为娜娜的女孩的确是科斯魔的宝藏，那是少年尚且稚嫩时捡回的孩童，他在此之前都是孤独的生长在世界上。

而在那天之后，科斯魔初次和他人有了联系，他不再孤独，拥有了第一位亲人。

娜娜占据了科斯魔内心大部分的区域，在少年心中重要的程度不输于黛丝多比娅。

对他来说，这两个人再加上难民区的亲人，即构成了这个叫做科斯魔的少年的一生。

“抱歉呐哥哥，我今天没有和大家一起去找废铁……咳咳！我很努力想要跟上大家的脚步，但是他们走的太快，最后我只能待在家里……”

娜娜有些费劲的说着，小脸随着突兀的咳嗽愈发苍白，她说完藏在科斯魔的怀中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喘息。

“没关系的，捡废铁这种事交给其他人就好了，娜娜不用道歉。”感受着怀中妹妹僵硬的身躯，科斯魔的喉咙干涩的发出安慰的话。

“他们都说哥哥是结束黑夜的黎明，所以我也想像哥哥那样发光发亮，做一颗流星……”

“我想帮上哥哥。”

娜娜轻声细语的说着，短暂的歇息过后小女孩恢复了不少力气，她拽着科斯魔的手给予温暖，“对啦，今天好多的爆炸声就像打雷一样，哥哥没有碰到吧？”

“是一些外来者和怪物，不用怕，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闻言，娜娜与少年相似淡红色的眼眸闪烁起崇拜的光，小女孩想了想，神色又有些担忧，“是因为我们对么？那样会给哥哥惹麻烦吧……”

“不，当然不会。科斯魔回想起先前战场中面对崩坏兽宛如屠杀的凯文和符华，十三人的力量完全超越难民区数千人组成的义警，他的目光沉了下来。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家人受到伤害，包括娜娜。”他说到着，安抚地拍拍小女孩的后背，“不用为我担心，过几天我就去买药，娜娜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好……”娜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剧烈的不适打断了话语，她咳嗽着身体不住的颤抖，声音含糊的说道，“没关系的，我没事……”

科斯魔垂下的眼睫覆盖了眸子的情绪，那份忧愁扼住内心传来阵阵疼痛。

娜娜的病很严重。

妹妹相比于难民区的其他孩子，被侵蚀的程度更深，小巧的身体近乎被坚硬的外壳覆盖，已经虚弱到不行，时常会意识不清。

走到这般田地她结局在未来不久已经可以预料，大概会化作灰烬成为崩坏源加重的一部分，或是成为死士失去情感开始杀戮。

纵然是少年心性的科斯魔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他没办法舍弃世界上第一个与自己有联系的人，世界上没有崩坏病的解药，他一直都在赚钱给妹妹购买止痛剂。

如果说难民区里其他孩子还有拯救的可能，那么已经步入深度感染的娜娜完全没有存活的可能，连奇迹都不能挽回的女孩。

这便是科斯魔抗拒逐火之蛾深入探究的原因，他们见到娜娜，一定会将其杀死。少年的力量有限，没办法对付那么多人。

科斯魔的思绪随着怀中小女孩恢复稳定而拉回，他轻声说：“好了娜娜，我抱你回去休息。”

“哥哥，这几天我都在做一样的梦哦，梦里有个声音说有办法让我不再痛苦。”

“我想接受，可总是在想答应的时候就醒。要是我不生病，就不会拖累哥哥了，对吧？”

“娜娜从来都不是累赘。”科斯魔听着小女孩的讲述，不由感到心疼，他轻触碰着那张小脸，“你是我重要的家人。”

为了家人，明天他绝不会输。

当将娜娜放回床上时，小女孩的眸子眯成了缝隙，看上去已经困得不行。她的唇瓣张合着，呢喃些听不清的话语。

科斯魔坐在她身畔，静静等待着小女孩的呼吸变得均匀，直到万籁俱寂，少年眼中悲哀的情绪无法掩盖，他沉默地推门离去。

晚风喜欢宠幸这栋不大的房子，门前由两人合作捏造出来的玩偶被喧嚣的风声吹断绳索坠落在泥潭，一如这段在浪潮中即将崩塌的时光。

令小女孩神往的声音又出现了，它即虚无也缥缈，说着古奥繁杂的言语，娜娜听不清楚，她相信梦中的声音能带领自己走向不给哥哥招惹麻烦的解脱。

淡薄衣物下小巧的身躯缓缓地蠕动，暗红色的肉块抽芽般生长。

……

赛车在第二天清晨如约举行，难民区入口大门，靠着越野车的科斯魔望着几辆车行驰至眼前。

身旁黛丝多比娅动动身子，发出无声的叹息。

“新人，你做好准备了么。”凯文从越野车上走出，踏着战靴的他看起来比昨天更加高大，压迫感就此传递而来。

“我不是新人。”科斯魔皱着眉，气势丝毫不弱，“输了的话，就可以乖乖离开这，对吧？”

“我从不会输。”凯文淡淡的回应对方。

双方的火药味又在无声无息间蔓延，身为拥有话语权的女性，黛丝多比娅在和符华对视过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拉回同伴。

这场约定终究要以赛车作为决胜而不是打架。

比赛的规则再简单不过，绕着近乎成为废墟的基督城一圈率先回到这的即是胜利者，期间允许绕道，如果有勇气面对藏在城市中数不清崩坏兽的话。

参赛人员是符华、凯文以及科斯魔。

规矩就是如此简单，如果去深究随时可能爆发的崩坏以及跳出道路的崩坏兽，这场比赛实际上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但一方是为了家人，另一方是坚决执行自己的责任，没有人会对这些危险产生怯懦。

“我会赢的。”丢下冰冷的话语，科斯魔回到了那辆土灰色的越野车上，黛丝多比娅自然跟随在他身边。

符华和凯文都是独自登上越野车。三辆车分隔出不同的距离并排停靠，因为没有指示标的缘故，便只能让队伍里使用炮火攻击的队员帮忙开始比赛。

科斯魔转过头，朝着坐在对面车内的凯文递去不善的目光，后者瞥了他一眼，悠悠的关闭车窗。

“……”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三辆车齐头并进冲向前方，凯文和科斯魔同时选择将车速提升到最满，刹那间过半的转速表使得引擎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在数秒中内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相比起来，符华就显得有些慢悠悠，但她也不着急。毕竟这场比赛的主角并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