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没有错

室内一角，一对男女双臂被绑在身后，如交颈鸳鸯般靠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撑。

听见开门的动静后，两人想撑起身，可极度虚弱的身体，只能支撑他们撩起眼皮，堪堪向门口望去一眼。

瞧清来人之时，双双又垂下眼帘，面如死灰。

两人脸色灰败，脑袋、脖颈、身上都是干涸的血渍。

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一眼看去，就与两具尸体无疑。

仿若杀人抛尸的现场，杨开却置若罔闻，径直进屋，走到两人面前蹲下，拿走塞进两人嘴里的衣服，从衣兜里掏出几个面包。

塑料袋发出吱嘎声响，穿透空荡荡的土房，小面包被送到了男人嘴边。

男人一动不动，哪怕腹中发出咕噜噜的饥饿长鸣，也不肯正眼瞧一瞧嘴边的食物。

“好歹吃一些，你们也不想小诚就这么没了父母吧。”

男人尚未有反应，靠在他肩头的女人便先转动了头颅，脸上浮起淡淡的光彩。

“……你把小诚怎么了？你不要伤……咳咳……”

粗噶的声音像是在沙地上摩挲，没了往日的温柔悦耳。

长时间不曾喝水让女人的喉咙痛如火燎，情绪一激动，便说不出话了。

杨开拧干瓶盖，喂给女人几口水，看她缓过劲儿来，这才缓缓道，“我没伤害小诚。”

一直没正眼瞧人的曹辉这才抬起头，“杨开，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物资，为什么不放我们走？”

“我们以前所有的东西都不要了，直接离开镇子，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你可以放我们走！”

杨开垂着脑袋，避开曹辉希冀的眼神，“不行，我不能冒险。”

“像这样关我们一辈子跟直接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曹辉厉声质问，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压迫感，可失血过多又不曾好好进食的身体摇摇欲坠，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

“杨开，你不敢动手杀人，就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让我们自生自灭，好逃避内心的谴责。你这个懦夫，孬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

曹辉妻子忍不住低泣。

数日囚禁，不仅是对两人身体上的摧残，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时间仿佛在此处放慢了脚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漫长。

他们担心彼此在昏睡中永远沉眠，害怕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冲进来一只丧尸，惶恐下落不明的孩子已经惨遭毒手。

他们恨，他们怨！

恨不得吃了杨开的肉，喝了他的血！

可到头来，也只能用破口大骂来宣泄心中的怨怼和无力。

杨开默不作声地接收了曹辉的怒骂，将面包塞进他的嘴里。

见曹辉要将食物吐出来，一句轻飘飘地“你们不想再见到小诚了吗？”让他停下了动作。

双方无声对峙片刻，终究是曹辉夫妻服了软。

两人不再抗拒杨开的喂食，吃了他带来的所有食物。

杨开又依次带着人出去排泄。

等将曹家夫妻安顿好，夜已经深了。

杨开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口，深深望着两人，“我今后不会再来了，对不起。”

曹辉夫妻望着杨开。

房子里没有照明的物件，只有屋顶破洞里偶尔透进几缕浅薄月光，让两人勉强看清杨开麻木的神色。

“还有小诚，我没找到他。从那天夜里他趁乱逃跑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杨开侧过身，不去看曹辉夫妻骤然睁大的眼睛。

“他怕是早就没了。”

“呜呜呜——”

身后含糊不清地呜咽像是谩骂又像是悲泣，无论是何种情绪统统化作刀子捅进杨开背心。

他脚步蹒跚，落荒而逃。

仿佛只要听不见那痛彻骨髓的悲鸣，看不见曹辉夫妻不可置信的面容，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也只是想让自己孩子活下去。

末世里，抢夺物资，伤人性命，本就是常事。

他只是跟大家一样。

他……没有错。

“你回来了？”

杨开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抬起头，就见李婷披着外套守在院门口。

今年不同往日，深秋已经初见冬季的寒冷，夜风凛冽，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李婷身上的衣物并不怎么合身，估摸着是觉得冻手，两手交叉蜷缩在大衣内，汲取身上微薄的暖意。

“你怎……”

“大晚上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去游山玩水看风景了呢。”

杨开疑惑的话还没说完，李婷已经冷哼一声，转身进院。

几步走到屋门口，没听见身后的动静，李婷回过身，不满地抱怨。

“愣着做什么？还不滚进来，等我用八抬大轿请你进屋？”

听惯了妻子各种埋怨的杨开默不作声地锁好院门，走进屋子，就见炉子上架着的小锅里热水沸腾。

李婷将烧得旺盛的干柴都掏了出来，余光瞥见了杨开，立马将手中的柴火一扔，就爬上了床。

“把手脚都捂暖了再上床，天这么冷，敢冻着老娘，你就滚去打地铺吧。”

凶悍的话语却让杨开心底生出阵阵暖意，刹那间温暖了冰冷又僵硬的四肢。

杨开将柴火都杵灭，轻手轻脚地到了热水来洗脸洗脚。

等到身体暖和了，才躺到床上。

一米五宽的小床，一家三口睡着有些拥挤，再加上小孩子睡觉不规矩，姿势千奇百怪，很多时候杨开都只能保持侧躺的姿势。

可看着儿子睡得嘴巴大开，连口水都流到了枕头上的娇憨模样，杨开便觉得一切苦难都值得了。

第二天大早，李婷睁开眼，准备起床做早饭。

一直以来这个活儿都是杨开负责。

他会在出门干活前，将早饭温在锅里，李婷和杨磊起床就有热乎乎的东西吃。

可最近这几天杨开的脑子犯浑，整天魂不守舍，更别提做饭了。

想起这件事儿李婷就满肚子怨气。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翻身爬了起来。

杨开早就出门了，可炉膛里却还有未熄灭的火星。

李婷摸了下锅盖，暖热的温度一如从前。

她凶巴巴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

“老杨，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昨天得了那么多粮食，吃了顿饱饭，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第一批成熟的作物在昨天收割完毕，部分硬板的土地就得重新整理一遍，等到柳音回来，便可以播种第二批。

大家都不想耽搁时间，一大早就爬起来干活。

休息的空暇间，便有人注意到了杨开的改变。

若说前几天的杨开就跟丢了魂儿似的，那今天的他就吃了十全大补丸，双目炯炯有神，像是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众人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能给杨开带来这么大转变的机缘，不就是昨天分到了比任何人都多的粮食么。

有人忍不住酸道，“也不知道昨天是谁还假兮兮地推辞。”

杨开憨笑两声，像是没听懂这话背后的含义，“前几天人有些不舒服，大概是感冒了，昨天出了一身汗，今早人舒服多了，干活自然就有力气了。”

大家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假笑，一看就没信这借口。

不过，追根究底也没啥意思，各自便准备散开去干活。

众人刚转身，便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

有人惊奇，“柳姐回来啦？”

站在地势较高处的男人张望片刻后，高声惊叫，“不，不是她！全体戒备，有陌生人冲过来了！”

举着锄头，手拿镰刀的普通幸存者依次站在了菜地面前。

他们神情严肃，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远处，彪悍冷锐的越野如同雄狮穿过重重尘埃，突破层层障碍，咆哮奔驰而来。

在幸存者们面对着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忍不住心生怯意，想要后退时，车辆一个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尘土纷扬间，一个漂亮女人跳下了车，言简意赅，“曹辉在这里吧！快让他滚出来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