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冬日小说网>大师兄说过>第 88 章 芙蓉扇(三)
阅读设置

设置X

第 88 章 芙蓉扇(三)

长明返回座中时,饮宴正行到好时候。丝弦宛如缭绕轻烟,织造出一片靡丽气氛,修士们酒酣耳热的姿态,与他们自觉有天壤之别的凡人也无甚两样。

谢真独自待在一角,面前小小一只银壶的酒,喝了这么半天也没喝完。长明悄无声息在他对面坐下,面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喜怒。

“城主找你有什么事?”谢真握着酒杯问。

长明:“东拉西扯,说了不少。这次衡文书院召来的修士几乎全与他们有些关联,都是延国之中的各路散修,因而要听戴晟的号令。只有我们是用兰台会的令牌约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自然要争取一下。”

“兰台会的令牌……”谢真看向他,长明略一点头。

他说的正是之前拿给谢真看的那两块令牌。兰台会财大气粗,往日常常招揽贤能……说好听的是贤能,其实就是那些拿钱办事的散修,替他们做点自矜身份的人不方便去干的事情。这些人多半是改头换面前来,令牌也不计名号,双方心知肚明,事情了结,一拍两散,当做无事发生。

长明弄来的这两块令牌,非要追查的话,或许还是能摸出原先持有令牌的是何许人也,与他们是否相似。然而,在区区这几日中不大可能,而他们今晚就要进遗迹,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他们需要在意的事了。

“是城主借兰台会的名义招人。”谢真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她此前并不确信霍清源会来。”

早知道的话,就不用费这个麻烦了。

长明点点头,道:“至于为何衡文书院不亲自派人去遗迹,而是要组起一支散修的队伍,概因延国王族之间意见不一。衡文书院中也分成两派,支持探查遗迹的束手束脚,最后只派出了戴晟一个。”

谢真不由得皱眉。凡世之中,朝堂纷争原是不可避免,只是衡文书院怎么说也是仙家门派,竟不能置身事外,反受驱使,卷入这种争斗。

“他们争得的什么?”他问。

“正清此前对于衡文书院在延国的作为颇有微词。”长明顺手把酒壶拿了过来,“衡文原本打算向正清示好,邀他们一同探索遗迹。”

“这哪里是示好。”谢真道,“分明是给正清扔一个不能不管的大麻烦。”

长明:“而另一派主张自己独占,赌上一票,看看能不能在遗迹里找到足以令门派复兴的东西。”

“比如一池子流火吗?”谢真嘲道。

长明却没有笑,而是道:“不无可能。临琅古国禁军中,不乏运用流火的迹象,虽然是削弱了威能的那种,但他们确对此有所涉猎。”

谢真喃喃道:“我或许不该说刚刚那句。自从出门之后,不好的预感总是有所应验。”

“那有什么。真要是这样,算他们倒霉。”长明冷酷道。

谢真:“……”

他想了想:“既然打算找正清的占了上风,为什么会是眼下的局面?”

“因为正清忙着在芳海偷偷摸摸地探查,以及派人去和西琼吵架。”长明毫无罪魁祸首的意识,坦然道,“这会没时间管他们。”

谢真:“说了半天还是我们的锅啊……”

长明斟酒,道:“至于逢水城主是如何给霍清源递去消息的,她只说是兰台会的关系,但我看不像。”

“我也觉得。”谢真点点头,“她对这种事有所保留再正常不过,倒不如说,她会把前面那些事情都对于和盘托出,才更奇怪。”

“又不是什么稀奇事。”长明随口说。

谢真支颐道:“你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人家城主可还要吃延国的一口饭,哪有把这些秘事到处乱说的。她是想要招揽你么?”

“没有。”长明淡定道,“她既没给我弹琴,也没跳什么舞。”

谢真:“……”

这场合人多耳杂,不好怼回去,他只能瞪了长明一眼。

长明尝了口酒,将银杯放回桌上时,忽然道:“刚才有谁来过?”

顺着他的视线,谢真见到桌沿的衬缎上有一道细微的酒痕。夹杂在绣纹中间,很难留意到,他都不知道长明是怎么看出来的。

“霍清源。”他说。

长明并不很意外,只望了望他的神色,看他是否有所心神震动。谢真已经震动过一波了,如今已经麻木了:“你猜他是为什么过来的?”

“试探一下你是什么来路。”长明道。

谢真:“差不多吧。他想知道我是仙门中的哪个师姊妹改头换面出来玩的。”

长明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想笑又有点想打人。谢真瞥他:“你就是故意的吧。”

就在此时,此前邀长明前去的那名侍女来到不远处霍清源的座席旁,垂首与他说了两句什么,霍清源便离席而去,想来是去见城主了。

望着他的背影,长明不禁冷哼了一声。

谢真又好气又好笑。当初长明与他的师弟们关系说不上好,这其中又以霍清源为最能惹事的代表。封云稳重,方天南有些孤僻,那时小裴又还没上山,只有霍清源经常满地打滚要跟大师兄出去玩,于是他也是和长明见过最多次的那个。

长明比他年长些,外表看着都差不多年纪,算是同辈人,却不知道是哪根弦搭得不好,一见面都看对方格外不顺眼。霍清源蔫坏,趁谢真不在,撺掇长明与他比试,被长明摁着揍了一顿。打斗中,两人砸破瓦片穿过屋顶,直直地掉在谢真床上。

后半夜从外面归来的谢真一开门,看到的就是从中间断成两截的床架,和两个捏着鼻子商议怎么收拾烂摊子的少年。霍清源叫人送来的新床已经在路上了,只可惜慢了一步,还是没赶上谢真回来前送到;而长明已经找了个桶,准备把旧床毁尸灭迹后用来装残渣。

想起往事,谢真不由得看了看长明,心道如果是现在的他,完全不用费劲,绝对一点飞灰都不会剩下。

长明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一句:“那侍女是个妖族。”

谢真愕然,要不是长明点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那首《银云栉栉》中写的狐女之乱,正是发生在延国古时的事情。现在的延国皇族与歌中的君王早不是一朝一姓,但延国对妖族抵触的传统还是留了下来。如今逢水城主在身边带着一名妖族,若是被人揭穿,于她应十分不利。

再看上首的戴晟,被众星拱月般的奉承着,脸色还不是太好,但是多少态度也没那样僵硬了。那个梳双髻的侍女就从他身边缓缓走过,他也一无所觉。

长明自有他的方法来甄别藏于人群中的妖类,就像他能只凭一面就猜出阿片的血脉一样。谢真同样小声问:“是什么?”

“狐狸。”长明果然这样答道。

耳边琴声仍在柔声奏鸣,谢真望着她离去后尤自轻摆的翠纱帘幕,若有所思。

*

是夜,这临时拉起来的一队人马朝着逢水城外进发。

来时声势不小,去时则轻装简从。亥时满城寂然,天阴欲雪,更无一星半点的月光。众人走出守备府中为他们准备的休憩之所,一个个穿过院落,等候车驾,间或有低声交谈。倘若有哪个毛贼此刻趴在墙头向里面偷看,准会觉得这群人是要去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前去的时间是戴晟定下的,他虽没仔细说缘由,但想必也与进遗迹的方法有关。想起在白沙汀,他们也是半夜进入沼中,谢真不免觉得最近怎么净是做这种趁夜出行,鬼鬼祟祟的事情。

城主的车驾停在院中另一侧,她身份不同,又是女眷,与这些修士们还是隔开了一些。谢真站在廊下,远远看到她登车,旁边果然跟着那个侍女。

自从长明点破了那个侍女的妖族血脉后,谢真不免多了些留意,猜想她会不会与城主同行。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侍女重新梳了头发,把一条长辫盘起在脑后,作江湖中常见的女武者打扮。要说这一身,比起钟溪派那两姐妹不伦不类的装束看着对劲多了,好歹不会一打眼就让人怀疑。

或许因为是血脉的关系,尽管她神色沉稳,眉眼轮廓间仍然十分妩媚动人。谢真也拿不准是不是因为听了她的来历才会有此先入之见,毕竟相貌娇柔的女子哪里都有,却不见得个个都是狐狸变的。

她立在城主身后,在灯光照不分明的地方,容颜却更加引人注目。院中的修士不可免俗,有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朝那边扫去,谢真正大光明地混在其中看,只是别人看的是美人,他想的则是这侍女与当年祸乱延国的狐女有没有关系。

这担心并非无凭无据,妖族本来就格外看重血脉家系延续,当年与人结下仇怨,数十年甚至百年后,妖类后裔回来挟怨报复的事情比比皆是。谢真没少遇见过这样的纠纷,尤其是恩怨经过长久岁月的酝酿,往往早就掰不清楚谁对谁错,麻烦的很。

这个侍女,会不会是歌谣中那个狐女的后人?又或者她在逢水城主身边,与当初之事并无关联?

谢真正想着,那侍女忽然回过头,朝着这边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她便登上车驾,只余下一地黯淡灯光。

“她是不是瞪了我一眼?”谢真疑惑道。

“一定是你看得太入迷了,惹人生气。”旁边的长明冷冷地说。

谢真:“……”

那边,戴晟也终于来到院中。散修们见到他,不管是聊天的还是看天的,纷纷神色一正,严肃起来。

毕竟城主肯定指挥不动他们这群人,这队伍里谁做主还是一目了然的。戴晟左右看看,神色还算满意,整了整衣襟,就要往城主那辆车上去。

他刚迈出一步,道上马蹄声响,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

只见灯火之中,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驶进院落,帘幕上绣着的玉骨扇纹样被火光一照,飘动之间光彩夺目。明明无人迎接,却硬是被它走出了大驾光临的效果。

谢真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来了,他就说怎么方才没看到那小子呢。

拉车的良驹被缰绳一勒,稳稳停住,霍清源便在众人瞩目中一掀帘子下了车。他一把勾住戴晟的肩膀,亲亲热热道:“戴师兄,上车说话。”

戴晟木着脸,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把这自来熟的家伙推开。他看了看城主那边,还没等出声,霍清源就道:“知道你原要与城主一车,但那边都是姑娘家,多有不便。我特意从兰台会又找了辆车,来来来,不用跟我客气。”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戴晟塞进了车里。

众人:“……”

架走了戴晟,霍清源对其余人一挥手:“看什么看,快上车,走了!”

他环视一周,视线扫到廊下的谢真,冲他灿烂地笑了笑,假装没看到旁边神色不渝的长明,就钻回了车上。

长明:“所以说这家伙……”

“大概是看你一脸官司,于是叫你高兴一点的意思。”谢真道。

长明:“……”

*

戴晟一进车里,顿觉误入毂中。

车中陈设与霍清源行事作风十分相衬,奢华得大大方方,只是他完全顾不上打量。车中宽敞的座席上已经有了两个客人,其中那红衣的少女他未曾见过,另一人的名声则无需多说,可谓如雷贯耳。

“孟道友。”他干巴巴地说,脑中各种念头飞快转过,让他神色不免僵硬。

来者自然是孟君山。他笑道:“多年前在正清有一面之缘,未想到又在此处再见。”

戴晟当年确在正清见过孟君山,彼时对方是风头无两的毓秀首徒,刚刚在席间漂亮地赢了一场比试,众人钦羡有之,嫉妒有之,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纷纷的对象。而他是被衡文书院的长辈带着来见世面的小弟子,师叔尚且要打叠起笑脸与孟君山寒暄,他跟在一旁,实在是半点让人记住的特色也无。

尽管他知道多半是霍清源事先介绍过,哪怕是虚言客套,被这么一句,说得气也消了一小半。

车中立着小巧玲珑的炉子,上面温着酒,不是用壶,而是装在一只双耳铜罐中。孟君山拨弄着酒罐,说道:“小霍性子有些急,如有得罪……”

戴晟心想下一句肯定是“多多包涵”之类,这些大门派出来的人惯会这样以势压人,虽然他们自己或许没觉得。却不料,孟君山道:“你不顶他两句,他都不知道他在得罪你。”

戴晟:“……”

他一时哭笑不得,现下也不能转身就走,他干脆就在对首落座,破罐子破摔地看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出招。

片刻后,霍清源也重新回了车里,大大咧咧地坐到他旁边,招呼道:“先喝酒,这酒我好不容易从家里弄来的。”

孟君山把铜罐稍稍掀开一些,原本盖得密实的盖子现出缝隙,醇美的酒香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他不由得露出笑意,戴晟则看到坐在他身边的红衣少女气鼓鼓地瞪着他,仿佛在谴责他没事就抓紧机会喝酒的行径。

霍清源取了杯子,见到他的目光,道:“这位是毓秀的闻人师妹。”

闻人郴扯了扯嘴角,不是很想说话。孟君山一手提起铜罐,给在座四人各自倒了一杯,再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

有如好酒的醉鬼般迫不及待的行径,由他做来却极为潇洒,叫人生不出讨厌来。一杯烈酒饮尽,孟君山面色如常,赞了一句好酒,转向戴晟道:“这一杯暂当做是对不请自来的赔罪。”

闻人郴幽幽道:“师兄是不是还要说,一杯不够诚意,得三杯更好。”

孟君山:“也不是不行……”

戴晟摇了摇头,也喝了杯中酒,沉声道:“孟师兄,毓秀既然遣你出行,想来是对这遗迹势在必得了?不过,衡文虽只有我一人到此,却也不会拱手相让。”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洪志杰腹黑男神撩上我主播原来是绝世高人顾昭秦行烈醉不乖开局神魔墓中契约猪八戒当战魂重生七十年代:军嫂,有点田重生八零之学霸军嫂网游:全能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