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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1 章 如相问(四)

乌云蔽月,山间昏黑,伸手不见五指。当那有别于风声的抖颤传来,群鸟立被惊起,纷纷高飞,徒留林木摇动。

一头庞然黑影踏过落叶,朝着坡下奔去。虽只知疾冲,动作间却不失灵巧,有枝杈横在前方,便直撞过去,遇见拦路的巨石,则一跃而过。

对这片山林来说,它委实太大了些,只是赶路,也闹得一程不得安宁。

那小村庄尚在数座山丘之外,黑夜不能对它有丝毫阻挡。鲜美的气味不在林中,而是在它的记忆里,像一条拴着钩子的丝线,牵它向前。

再复杂的事情,它就想不清楚了,初开灵智的脑中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东西。

白昼时,有几个棘手的家伙前来挑衅,若教它捏在掌下,片刻就能搓得骨断筋折、易于入口。不过它们逃得快,又有邪法,令它十分不安。

可惜了这个好地方。明明已经很识时务,只是偶尔一去,怎么会招来这等麻烦?

最后吃一顿罢,吃了就走;再向南去,去大山深处。

风送来林中的气息,各式各样。腐朽的,甘美的,有的又像泉水一般轻柔。

一团辛辣的药草味在山间游荡,徘徊不散。它疑惑地嗅闻着,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是许多草木混杂的古怪感觉,有的属于这里,有的来自陌生之地。

直到越来越近,它终于知道,那里面掩盖着的是它熟悉的味道。

一道身影倏地从树间穿过。其势轻盈,但不见影子,盖因此时天地俱黑,他不过是从一片暗处跳到另一片暗处。

他手持猎弓,一连三箭,箭箭射向妖罴巨大的身躯。才闻破空之声,箭已发至,三箭之后,又是一轮射来。

妖罴咆哮一声,发力急扑,那射箭之人早已踪影不见。但他并未对准妖罴头眼,是以妖罴不闪不避,任由那些箭矢落在身上。

它早被山民发箭射过,那东西连它皮毛都穿不破,根本无需理会。何况这次的弓手瞄也瞄不准,六支箭歪的歪,斜的斜,散着就朝各处落了下去……

嗤地一声,焦味蔓延开来。

黑夜中刹那间腾起六朵火光。裹着灵气的火焰一路延烧,在妖罴硬如铁针的毛发上大片绽开。

兽类畏火,即使略开灵智也不得免,妖罴的身形骨碌碌滚向坡下,想要压灭这些滚烫可怖的灾厄。

那些火终于灭了,不曾引燃周围的草木。妖罴并不知那是火中灵气消散的缘故,它只知道自己受了伤,但远不算伤筋动骨。

那是会邪法、能放火的人类。或许退去也未尝不可……

可是那火不够厉害。它察觉到了那个弓手的踪迹,窸窸窣窣,朝着山上去,要逃了。

天性中的凶蛮占了上风,妖罴紧紧跟了上去。

师弟伏身在盖着枯藤的土坑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心惊肉跳,这夜晚的山林如一张巨网,缠得他动弹不得。

此刻他才知道,孤身去山中引那妖罴究竟意味着怎样的艰险。换了他,他能记住来去道路么?就算有了轻身符,他能比生长在山里的妖兽更灵敏、更迅捷么?

但他师兄就这么走了,半点没有胆怯。

……也可能有,不过没叫他看出来。

他们预计了各种情形:倘若妖罴今夜并不出洞,那自然免于一战;若被他们附以炎火术法的弓矢吓退,师兄就会远远缀于其后,直到弄清它去往何地,栖身何处。

这两样都意味他要在此枯等整夜,但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他会看到一道信号——只此一枚的辉光法符,要是当初知道多带几张就好了。

见到符光从远处升起,就意味着师兄失败了,或命在垂危,或没能引住妖罴,令它仍往山村去了。

“到那时,若仍有余力,就向村中回援。”

师兄只这么说了一句,但他感到那未尽之意……“不管怎样,也不必来救我。”

思及此处,他紧紧抓住手中绳索,草线勒入掌心也不觉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沙土忽然簌簌而落。沉重的摇撼顺着大地传到他耳边,无异于仙乐。

*

谢真掠过满地虬结的枝蔓,向着崖边疾奔。

漫天阴云渐散,雾间薄薄透出了月轮,勉强能用来辨别方向,但不足以照亮这幽暗的山林。

不过,他还有他身后的追兵,都不必看得清楚才能行路。

芳馥的药香徘徊不去,山村里别的东西或许缺少,草药是应有尽有,虽没什么灵草灵花,用来配出些扰乱妖兽味感的方子倒是容易。

谢真只是看过一眼山民拿来的药草,立即就能挑出所需,他本以为这些是在正清学的,但师弟瞠目结舌的表情让打消了这个猜测——对这些未经炮制的药材,他连名字都叫不出几个。

“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对于这个疑问,谢真只好说:“……以前也采过药。”

师弟:“……”

尽管在师弟面前表现的胸有成竹,谢真却不敢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药草上。妖兽的能耐五花八门,能透过药物的遮掩察觉他的踪迹也并非不可能。

幸好,这些先期的准备,只要保证他能在一开始足够接近那家伙就行了。

事情还算顺利,附有火灵的箭矢成功地引起了妖罴的怒火,让它在背后紧追不舍。经这一次,在妖罴的反应上,他对它的成色也有了更多的估计。

从灵智来看,它仍是兽多过是妖。但要因为它不通人窍就小看于它,那可就大错特错。

兽类的禀赋令它们在山野中有一席之地,有时那适于生存的敏锐之处,远胜清平世界中的人。

——自然而然地,这些判别的念头就已涌现出来。谢真实在不知道他模糊的记忆里到底还有多少东西,难道他之前也捉过妖?

念头流转,他步伐不停,稳稳地将那妖罴引在身后。

符法的灵气流转,犹如乘上天风,使他身形轻若飘羽,无论何等崎岖的山道也能如履平地。

这道阵符固然厉害,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驾驭,能御起符法而保持平稳,由灵气托举前行,就算是有了持符的资格。

而他一运起这符法,只觉脱去了重负,那轻盈迅捷的感触正像是本该如此。

在这幽夜之中,拖着一只庞然大物穿过山林疾驰,他却十分镇静,仿佛此前、此后的种种安排,都明白地照见在心湖上。

风声呼啸,林梢摇动。眼下陡然开阔,他们已一前一后来到了山崖之侧。

妖罴的身形突地停下,两只前掌深深没入泥土之中。那被杂乱毛发掩盖的眼珠里,既有兽的凶恶,也有妖的狡黠。

尽管一力疾追,誓要将那燎伤他全身各处的罪魁祸首扑杀,它却仍留有提防。看到那逃亡的身影越过险坡,它没有直冲上去,以免中了计策,滚落高崖。

果然,那把他引到这里的人也还是站在崖边,无处可去。

妖罴缓步逼近,遥遥对峙。就在此时,它脚下一沉,数道光芒腾空而起,将它困在中央。

师弟专心持咒,浑身灵气如江流奔涌,让他也不由得热血沸腾。

这道“置圜”阵法,本应由数名弟子合击而成,眼下他们所设的,乃是以地利、符法拼凑出来的寒酸版本。

守御有南斗,攻伐有置圜,此为宫观教授给外门弟子的阵法中最有力的一样,哪怕未竟全功,也不可小觑。

直到如今,师弟也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捉住了这妖兽。

他们几个弟子都学过这阵法,可是人手不够,若以阵地布置,则只能固定在一处。所以起初他完全没想过能以此来对付这身形庞大、又行动如风的妖罴——就算把阵法搭起来了,怎么能让妖罴安安静静在这地方待上一会?

但今夜他们的这番布置,确实成功了。

他们设伏不止这一处。倘若妖罴没有提防,靠近崖边,他们便能震松附近的砂石,让它跌落下去。不过在做这准备时,师兄并不看好这能奏效,直言山林中妖兽恐怕比他们对此地的险境更加敏锐得多。

一切正如他所料地发展,妖罴避过了峭壁,却还是踏进了他们的另一重埋伏。

紫光流转,携有雷法的阵文鞭打在妖罴的身躯上,一时间还不足以击破它的防御,但也将其束缚在陷坑当中。

只是眨眼之间,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妖罴已成困兽。眼看即将大功告成,师弟忽觉胸口一窒,流转的灵气停顿下来。

独力启动这阵法,即使是残缺的,也极其耗费心力,着实不能怪他学艺不精。

但那一瞬间的无力维持做不得假,妖罴被雷法干扰的神智也恢复了片刻清明,它猛地伏下身,双掌重重拍击大地,一时间震得好像整个山头都在跟着晃动。

面对此阵,它或许不知道如何破出,却以本能选择了此刻最有效的应对之策。只要将阵型震碎,那术法也将不攻自破。

正经的阵法当然不至于这么容易破解,无奈他们搭建时就已阵地为基,阵型若散,自然土崩瓦解。

师弟藏身在临时掘出的浅坑里,他与置圜阵心神相连,被妖罴这几下震得头晕目眩,气血上涌。

阵型摇摇欲坠,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他只见那妖罴转过头,一双发红的眼睛透过黑暗,直盯过来。

他亡魂皆冒,仿佛已经被那凶煞之气撕成了一地零碎。

如今已不是他在维持阵法,而是阵法在支撑着他。面对阵中近在咫尺的妖罴,他无处可逃。

他动弹不得,心中不由得呼唤起唯一能解救他的人——师兄他此刻应当在旁掠阵,他在何处?是否能施以援手?

可是,这时若将他从阵中救出,也就意味着阵法的崩毁,他们为困住妖罴的种种准备都将毁于一旦。

纵然临行前,他们都做好了舍身忘死的准备,这一刻,活命的渴望还是将他紧紧攫住。

师兄……会不会救他?

电光石火间,一道箭矢破空而至,鸣音凄厉,带着在山谷间呼啸的回响,一路上仿佛虚空都要被其劈开。

师弟全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那张从山民处借来的猎弓怎会有如此威力。

无论弓还是箭,都只是寻常之物,他们将灵火附于其上用来激怒妖罴已是极限。真有这么厉害的箭招,他们还愁个什么劲呢?

妖罴感到危机,暂且放过了阵中的可恶修士,侧仰过去,试图躲避。但这一箭来得着实迅疾,还是轰然击中了它的肢体。

砰地一声,流风散去,什么都没发生。

被箭射中的地方毫发无损,不光是妖罴一愣,师弟也呆住了。

刹那间,他明白了过来,这是一道附有御风术法的箭——才入门的弟子常用其练习持术的准头,用在这里,轻易造成了声势非凡,却雷声大雨点小,半点没有造成伤害的效果。

然而,用在妖罴身上,却实实在在吸引了它的注意。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这支诱敌的风箭方至,妖罴才仰起头,另一道流光就在半空绽开。

看到那纤细光线的时候,师弟下意识双目紧闭,运起灵气护住了眼前。

妖罴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那细丝一般的飞星越过头顶,倏忽放出烈日般的强光。

辉光法符在空中飘转,燃成灰烬,妖罴惨呼一声,几乎仰面倒下。师弟不敢掉以轻心,勉力睁开眼睛。

术法引来的辉光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光亮。被浓雾遮掩了半夜的明月,终于从云中显露出来。

在洒向山林的清光中,一道身影从陡峭崖坡的树顶一跃而下。

谢真两手握刀,刀上雷光汹涌,全副灵气都运在了这一击。宛如流星直坠,挟天威而来,粗钝的刀刃穿破了妖罴眼眶,疾电随之涌入,纵贯头颅。

妖罴保持着侧仰的姿态,一动不动。僵在原地的巨大身躯里,隐约有雷鸣之声在其中奔涌。

谢真轻轻一跃,落在地上,把傻住的师弟反手拖出了阵法。

轻身符烧尽了最后一点灵气,从他袖中滑落下去。他看着生机渐渐流失的妖罴,却莫名没有太多尘埃落定的喜悦感,就好像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他两手空空,柴刀留在了妖罴的脑壳里,没能拿回来。经受了雷光与灵气的冲刷,应当已经损毁了,让他在心中向它道了一声歉。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总觉得他应该还有过更趁手的兵器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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